“我能行。”他站起身,膝蓋麻得差點摔倒,扶住巖壁才站穩。
偵查員走后,王破軍從竹簍里拿出個布包,里面是幾塊曬干的野栗子餅。“吃點,晚上耗體力。”他把餅遞給王衛國,自己拿起那本《玄真子兵要》,借著馬燈光翻到其中一頁,“心齋的要訣,在‘聞微知著’。你看這‘風角術’,說的就是從風向里辨吉兇,跟你聽腳步聲一個道理。”
書頁上的字是用毛筆寫的,有些地-->>方被水浸得模糊了,還能看清“凡遇東風起,敵自東而來”的句子。王衛國看著那些字,突然覺得這古老的兵書和王破軍教的“心齋”,其實都是在教同一個本事——在混亂中找到規律,在危險到來前做好準備。
“晚上放哨時,就用你剛才聽風的法子。”王破軍合上兵書,“別想著‘我要聽見鬼子’,就把耳朵打開,像山洞一樣空著,啥動靜進來都接著。”
夜幕降臨時,山風里多了層涼意。王衛國跟著王破軍往孟村方向走,手里攥著顆石子——這是王破軍教的,緊張時就攥顆石子,能穩住心神。他們走的全是隱蔽的山溝,腳底下的碎石子“嘎吱”作響,王衛國試著用“心齋”的法子去聽,竟真的能從碎石聲里分辨出哪些是自己踩的,哪些是遠處風吹的。
“停。”王破軍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兩人躲在一叢酸棗棵子后面。王衛國屏住呼吸,眉心的發燙感越來越清晰。他“聽”到了——是說話聲,夾雜著鞭子抽打的脆響,還有民夫壓抑的咳嗽聲。聲音是從前面的土坡后傳來的,距離不遠,大概一百步?
“偽軍在打人。”王衛國低聲說,手指攥得石子發疼。
王破軍點點頭,從懷里掏出顆手榴彈,拉開保險栓,又輕輕合上。“記住這聲音。”他把拉環在王衛國耳邊蹭了蹭,金屬摩擦的“沙沙”聲像條小蛇鉆進耳朵,“待會兒聽見這響,就往左邊滾。”
一更天的梆子聲剛過,孟村方向突然亮起三堆火。那是武工隊的信號——他們開始襲擾炮樓了。緊接著,槍聲“噼啪”地響了起來,夾雜著偽軍慌亂的叫喊:“八路!有八路!”
王衛國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著土坡的方向,耳朵卻捕捉著更遠處的動靜——有馬蹄聲!不是偽軍的劣馬,是日軍的東洋馬,蹄聲更沉,還帶著馬鐙的“叮當”聲,正從東北方向往這邊來,至少有五匹!
“鬼子的騎兵來了!”他拽了拽王破軍的衣角,聲音發緊。
王破軍的眼神一凜,立刻吹了聲口哨——這是讓武工隊撤退的信號。他拉著王衛國往更深的山溝里鉆,腳下的“七星步”走得飛快,王衛國幾乎是被他拖著跑,卻沒忘了用“心齋”去聽身后的動靜:馬蹄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日軍嘰里呱啦的喊叫,甚至能聽出其中一個騎兵的馬有點跛,蹄聲忽輕忽重。
“往右轉!”王衛國突然喊道。他“聽”到左邊的山溝里有水聲,而且是活水——夜間的活水會反光,容易被發現。
王破軍毫不猶豫地拐向右邊。剛鉆進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就聽見身后傳來日軍的槍聲,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打在前面的巖壁上,濺起一串火星。
兩人趴在灌木叢里,直到馬蹄聲漸漸遠去,才敢大口喘氣。王衛國的后背全濕透了,分不清是汗還是草葉上的露水。他轉頭看向王破軍,發現養父正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了平時的嚴肅,多了點什么,像晨露落在松針上的光。
“剛才那下,算入門了。”王破軍從懷里掏出塊干硬的玉米面餅,塞給他,“心齋不是讓你變成順風耳,是讓你在動靜里找活路。”
餅子太干,王衛國嚼得腮幫子發酸。他看著遠處炮樓的火光,心里突然亮堂了——所謂“心齋”,哪是什么虛無縹緲的修行?是在槍林彈雨里練出的警覺,是在生死邊緣磨出的本能,是像趙老栓埋地雷時聽土聲、像武工隊偵查員辨馬蹄一樣,把日子過成戰場,把戰場當成日子。
回程的路上,王破軍教他用“心齋”記路。“左邊第三棵橡樹下有塊歪脖子石頭,右邊的灌木叢比人高,過了山溝要踩那幾塊青石板……”這些平時被忽略的細節,在“心齋”的狀態下變得格外清晰,像在腦子里畫了張地圖。
回到山洞時,天快亮了。馬燈里的油快燒完了,光暈縮成一小團。王衛國盤腿坐下,這次沒再刻意“守”什么,只是讓耳朵自然地去聽——洞外的風又變了方向,帶著點潮濕的水汽;灶膛里的炭火還沒滅,偶爾“噼啪”一聲;王破軍正在翻那本《玄真子兵要》,書頁翻動的聲音比昨晚輕了些,像是怕吵醒他。
眉心的發燙感又出現了,但不再是緊繃的刺痛,而是像溫水慢慢漫過。他甚至能“感覺”到王破軍的呼吸——悠長、平穩,像山澗里的溪流,不管外面有多少風雨,自個兒按著節奏往前淌。
“爹。”他輕聲喊了一句。
“嗯?”王破軍的翻書聲停了。
“明天……還練心齋嗎?”
“練。”
“那……能教我認草藥不?”他想起偵查員褲腿上的血跡,想起醫療點里那些缺醫少藥的傷員,“《百草經》里的止血藥,我想早點學會。”
洞外傳來第一聲雞鳴,清越得像銅鈴。王破軍沒回答,卻把那本《玄真子兵要》往他面前推了推。書頁上,“救民于水火”五個字被人用朱砂描過,紅得像血,也像火。
王衛國看著那五個字,突然覺得“心齋”的“空”,不是什么都沒有。是空出地方,裝下該記的——該聽的動靜,該學的本事,該護的人。
馬燈最后掙扎著亮了一下,徹底滅了。山洞里陷入一片黑暗,但王衛國的心里卻亮堂得很。他知道,從今晚開始,這“心齋”不再是道士的修行,是他王衛國在這亂世里,能攥在手里的、最實在的依仗。
風從洞口鉆進來,帶著黎明前的寒氣,卻吹不散山洞里的暖意。灶膛的炭火偶爾爆出個火星,照亮王破軍低頭看書的側臉,也照亮王衛國眼里的光——那光里,有對生的渴望,有對死的敬畏,更有一點正在發芽的、叫做“信念”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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