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英雄。”祭司沉聲道,“我在亞歷山大長大,我們尊奉希臘人為我們的法老。我本沒有資格站在民族的立場上說這些,因為我被選中為阿蒙神大祭司的前提,就是我忠誠于托勒密王朝,這使得我得以被制成一具完美的木乃伊,得以留存到如今。”
“等下.”商洛愣了一下,“你是木乃伊?”
“如果不是木乃伊,我又怎么能夠跨越歷史,站在諸位面前呢。”他起身打開了身旁的柜子,里面有一個金色的手提箱,“我就不打開了。這箱子里就是我的卡諾匹斯罐,我的胃、腸、肺和肝。唯一在我這具肉身中活躍的內臟,就只有我的心臟。這一切,包括制作成木乃伊的手段,都是為了讓死者在久遠的未來能夠完整地的復活。越是高級的木乃伊,保存得就越是完整。”
祭司被執行了全套的木乃伊制作流程,其制作之精良足以與法老相當。因而在生死的界限被打破后,他能夠如同常人一般出現在這里,能夠在太陽下活動。他每日都在無數游客面前露臉,沒有一人能夠看出他的身份。他現在在商洛面前露出自己的光頭,露出自己的手臂,商洛也依然沒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個活死人。
“這技術還真不錯啊。”
“當然,這也是有限制的。”他把柜子的門關上,回到了原來的座位,“我其實不能食用塵世的食物,因為我已經吃了亞魯的麥子,所以我必須定期回到亞魯進食。我上次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你們在那里吃面包的樣子,亞魯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你們可以常來,埃及人喜歡客人,得知你們喜歡埃及的面包,我們也很高興。”
商洛有些唏噓。他以為面前這位,只是個歷史夾縫中的幸存者。但現在看來,他也是一位英雄。他見證了活人與死人的世界,見證了希臘、埃及、羅馬的巨變。經歷了這些之后,當他重新回到塵世中時,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并未改變。他依舊接受了底比斯的現狀,每天帶頭販賣開了光的面包和貢品。
“請問,閣下的名字是?”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叫我祭司就可以。”
“你可以留下名字。”
“不不是我不想留下,是我留不下來。我忘記我叫什么了是的,我忘記了。因為那些煉金術士在對帝王谷進行采掘的時候,對整個帝王谷施加了除憶詛咒――我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去找到了正宗的除憶詛咒。有關于我們的紀錄都被刪除了,我醒來之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哈?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祭司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被騸過的豬更愿意吃食,被閹過的軍馬更容易干活。要想利用木乃伊作為施法材料,就必然要抹去所有人的名字。因為煉金術士在使用木乃伊的時候要磨成粉,一瓶子粉末可能來自許多不同的人。只有這樣抹掉名字,才能讓來自不同的人的‘粉末’能夠被調和在一起使用――以及最重要的,能夠削弱自主意識。”
“那你.等下,難道你不是一個特定的祭司?”
他搖了搖頭:“我不確定,但我覺得我不是。可能,我只是阿蒙神所有祭司的代表也說不定。畢竟在名字被抹掉,靈魂被粘合之后,我也不確定我是否在自己的身體中蘇醒的。雖然我的身體還算完整,但考慮到我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所以我的身份一點都不重要。”
“即使是這樣,你還不恨羅馬人?”
他搖了搖頭:“哦,我的羅馬王陛下,這都不是這一代羅馬人做的。煉金術士對帝王谷的開采,已經是幾百年之前的事了。我就算有滔天的怒火,又能夠維持這么久的時間?死的人,已經死了。我還要多為活人著想,為活著的科普特人著想。現在,又多了些真正可以稱得上憤怒的龍牙兵.恕我直,羅馬大人,他們確實是你需要規勸的目標。”
“他們,想要什么?”
“活著。他們想要真正活過來,但在活過來之前他們首先需要拿回自己的名字才行。除憶詛咒抹除了他們的名字,找不回名字和自己的內臟罐,他們就無法真正地復活過來――以及,如果他們的內臟罐找不到了,那他們恐怕就需要通過一些儀式,重新獲取一些內臟才行。”
這就意味著,這些活死人可能要和生者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