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訂單如同一塊既誘人又燙手的山芋,沉甸甸地壓在沈微婉的心頭。擴建、雇人、添置工具……這些都需要銀錢,而最大的風險,莫過于“人”。去哪里找既可靠、手腳又干凈麻利,還能嚴格遵守她那一套“清白”標準的幫手?鎮上的閑散勞力不是沒有,但品性能力參差不齊,短時間內難以甄別,更難以托付關乎聚福樓訂單品質的重任。
一連兩日,沈微婉都有些神思不屬。她在后院清洗蔬菜時,目光掃過那些排列整齊的腌菜缸,眉頭微蹙;她在柜臺后算賬時,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心思早已飄遠。連安兒都察覺到了母親的異常,變得比往常更加安靜乖巧。
李嫂看著干著急,卻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更加賣力地打理店內事務,希望能為沈微婉分擔一二。
這日下午,送走了最后一波午后的客人,店內暫時清閑下來。沈微婉搬了個小凳坐在后院門口,就著溫暖的春日陽光,仔細地擇著晚上要用的菜。陽光灑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宇間,卻化不開那凝聚的愁緒。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因常年勞作而略顯粗糙、卻依舊保持潔凈的手指上,一個恍惚,思緒仿佛被這熟悉的動作牽引著,穿透了時間與空間,飄回了那個她拼盡全力才逃離的、貧瘠卻又承載了她太多苦澀記憶的北方村莊——破瓦村。
那里的冬日,比青溪鎮更為酷寒漫長,土地吝嗇,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為了熬過那看不到頭的寒冬,村里的婦人們,幾乎個個都練就了一手腌制、晾曬、儲存過冬食物的本事。那并非為了什么風味,而是最原始、最堅韌的求生智慧。
她想起了住在村東頭的李嬸。那是個和她娘年紀相仿的婦人,丈夫早逝,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半大的小子,日子過得比她還艱難。李嬸的手腳是村里出了名的麻利,尤其擅長腌菜。她腌的芥菜疙瘩,又脆又香,咸度恰到好處,在村里是數得著的。沈微婉還記得,自己剛嫁到趙家不久,冬日里缺菜,李嬸還偷偷塞給過她一小壇自己腌的蘿卜干,那味道,她至今還記得。李嬸的兩個兒子如今也該是能下地干活的年紀了,家里的負擔或許輕了些,但光靠那幾畝薄田,日子想必依舊清苦。
還有村西的張嫂子,性子爽利,干活風風火火,家里家外一把抓。她曬的干豆角,顏色翠綠,燉煮后格外入味。前院王婆,雖然年紀大了,但眼不花手不抖,腌雪里蕻很有一手,菜葉總是翠生生的……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容,帶著她們各自拿手的、在困苦生活中磨練出的手藝,在沈微婉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來。她們和她一樣,都是最普通的農家婦人,沒有讀過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勤勞、堅韌,為了生存,為了家人,愿意付出所有的力氣。她們缺的,從來不是能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而是一個穩定的、能讓她們的手藝換來實實在在銀錢的……銷路。
破瓦村偏僻,交通不便,她們精心腌制的咸菜、晾曬的干菜,大多只能自給自足,或者偶爾在附近的村集上換幾個零碎銅板,根本無法形成穩定的收入。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沈微婉被愁云籠罩的心田!
她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擇了一半的菜掉落在膝上的圍裙里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