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與漁業的初步成功,如同在絕望的泥沼中開辟出了一條生機勃勃的溪流,不僅暫時緩解了軍中的饑饉之憂,更極大地提振了全軍的士氣。王審知的威望也隨之水漲船高,“巧思”之名不再局限于奇器發明,更增添了“善于開創”、“能解危局”的實干色彩。王潮對此大為滿意,在中軍大帳中給予了王審知前所未有的褒獎,并正式下令:擴大屯田規模,增造新式農具漁具,全力推廣。
命令下達,全軍雷動。然而,推廣之難,遠超最初的試驗。更大的規模,意味著更復雜的管理、更紛繁的矛盾和更頑固的阻力。
首先便是人手問題。擴大屯田和漁業,需要抽調更多士兵。各營將領雖不敢明抗軍令,卻紛紛叫苦不迭,以操練備戰、防務空虛為由,不愿放出精壯人手,推諉塞責之舉暗流涌動。最終撥付過來的,多是老弱或難以管束的兵卒,以及更多聞訊而來、嗷嗷待哺的流民。如何將這支成分復雜、素質參差不齊的隊伍有效組織起來,成為擺在王審知面前的第一道難關。
以往軍中管理,多依賴軍官的個人威望和簡單粗暴的指令,以及嚴苛的軍法維系。但對于墾荒種田、修船捕魚這類需要耐心、協作和一定技術的生產活動,舊有的管理模式顯得格格不入,效率低下,沖突不斷。
這一日,王審知巡視新開辟的屯田區,眼前的景象讓他眉頭緊鎖。數百人散布在廣闊的田地上,看似忙碌,實則混亂無序。有人埋頭苦干,有人偷懶耍滑,有人因工具分配不公而爭吵,還有人根本不得要領,胡亂挖掘,反而破壞了田壟。負責監督的低級軍官疲于奔命,呵斥叫罵聲此起彼伏,效果卻微乎其微。照此下去,莫說擴大生產,能否保住現有成果都是問題。
“參軍,這樣不行啊!”負責此片區域的李百夫長抹著汗跑來,一臉無奈,“人手是多了,可亂成一鍋粥!有力氣的瞎干,沒力氣的白占地方,工具也不夠分,吵吵嚷嚷,半天干不出多少活計!”
王審知沉默地看著這一切,腦中飛速運轉。他意識到,僅僅提供新技術、新工具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有與之相匹配的新型組織管理模式。他來自現代的靈魂,此刻清晰地認識到,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而先進的生產關系又能反作用于生產力。是時候將更科學的管理理念,“編碼”入這支古代隊伍了。
“李大哥,將所有負責屯田和漁業的大小頭目,立刻叫到陂塘邊那座窩棚開會!”王審知果斷下令。
片刻之后,十幾個穿著號衣、滿腳泥濘的隊正、火長聚集在簡陋的窩棚下,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名聲在外的王參軍又要有什么新舉措。
王審知沒有多余寒暄,直接拿起一根燒黑的木炭,在一塊破舊的木板上畫了起來。他畫的不再是機械草圖,而是一個個方框和線條。
“諸位,以往之法,已不適應當下局面。從今日起,我們試行‘編伍之法’!”王審知聲音清晰有力,“所謂編伍,即是定崗、定責、定流程!”
他指著木板上的方框:“首先,改‘混作’為‘分工作業’。我們將所有人手,按能力特長重新編組!善農事者,編入‘墾殖隊’,專司翻地、播種、施肥、除草;有力氣但不懂農事者,編入‘工程隊’,專司開挖水渠、修筑陂塘、搭建窩棚;心細手巧者,編入‘工具維護隊’,專司農具漁具的收發、維修、保管;曾為漁戶者,自然編入‘捕撈隊’;老弱婦孺,亦可編入‘后勤隊’,負責炊事、縫補、照料輕微病患!”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這種精細的分工模式,他們聞所未聞。
“其次,”王審知繼續畫著線條,“各隊內部,再行分組。以‘墾殖隊’為例,可分‘翻地組’、‘播種組’、‘水利組’。每組分派具體任務量,比如‘翻地組’今日需完成南區五十畝的深耕。完成者,收工后可額外領取半份魚湯!超額完成者,另有獎賞!未能完成者,需說明緣由,無正當理由則需補工!”
“獎賞?”一個隊正眼睛一亮,但又疑惑,“可……可如何評定誰干了多少?這田地里的事,又不像kanren頭,能數首級……”
“問得好!”王審知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這就是第三點:‘記錄與考核’!每隊設一‘記功員’,不必是軍官,只需識字算數即可,由我派人擔任。他們的職責,就是記錄每人每日完成的工作量,用最簡單的‘正’字計數法。每日匯總,公開張貼!是好是孬,一目了然!獎罰依據,皆出于此!”
窩棚下頓時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這種方法,將模糊的管理-->>變得清晰可見,讓偷懶者無所遁形,讓勤勞者能得到實在的回報,同時也給了底層士卒一個相對公平的上升通道(表現優異者可被提拔為小組長甚至代理隊正)。
“可是……參軍,”一個老成的火長猶豫道,“如此細分,是否太過繁瑣?而且,各干各的,萬一配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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