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撲面,馬蹄聲急。
以布政使閔鵬舉為首的官員隊伍離了城門口,并未直接趕往永濟渠,而是先轉向了都水監衙門。
在閔鵬舉看來,江停既然是去勘察水情,按常理必先至主管衙門調閱卷宗、詢問官吏,這是標準的流程。
一行人浩浩蕩蕩抵達衙門,卻見門口只有兩個無精打采的差役,里面更是冷冷清清。
閔鵬舉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
值守的書吏聽聞布政使親至,連滾帶爬地出來迎接,嚇得面無人色。
“江參議呢?可曾來過?”閔鵬舉沉聲問道,語氣不悅。
那書吏撲通跪地,顫聲道:“回、回稟各位大人,江、江參議……沒、沒見著啊……”
“沒見著?”按察使向景山語氣冰寒,“江參議前來勘察永濟渠,豈會不來你等都水監?”
書吏被這氣勢嚇得幾乎癱軟,努力回想,才猛地記起:“今、今早天剛亮……是、是有位年輕的公子,帶著個極高極壯的隨從,在衙門口問了去永濟渠最便捷的路怎么走,問清楚……就、就直接走了,沒進衙門……”
此一出,眾官員神色各異。
閔鵬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是個不循常理的。
向景山臉色更加陰沉,過衙門而不入,直奔現場,這擺明了是不信任他們這套文書行政。
這樣的人真的會信他們整理的文書?那刻意讓他們整理又是何意?
莊調則是直接罵出了聲:“直娘賊,招呼都不打一個!”
那幾個被問話的書吏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大禍臨頭,一個個嚇得體如篩糠。
他們松散怠惰的樣子,顯然已被那位微服的大人物看在眼里。
“廢物!”閔鵬舉低聲斥了一句,不知是罵書吏還是罵眼前這局面。
他不再多,猛地一甩馬鞭,“去永濟渠!”
眾人心情復雜地再次上馬,直奔城北。
越靠近渠壩,景象越發荒涼。
今年河西雪少得可憐,永濟渠水位低得驚人,大片渠床裸露,凍土皸裂,只有渠心殘留著一線將斷未斷的薄冰。
趕到一處關鍵閘口,遠遠便瞧見了那個青衫身影。
只見江停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渠岸邊,正與兩個穿著破爛的閘夫閑聊。
她神色平和,甚至偶爾還會笑著微微頷首,顯然是聊的盡興。
這過于平和的一幕,反而讓匆匆趕來、心情緊繃的官員們有些無所適從。
見到大群官老爺到來,那兩個閘夫嚇得立刻跪伏在地。江停對二人溫道:“有勞二位老鄉,且先去忙吧。”
兩名閘夫這才后知后覺和他們聊天的小后生來歷不凡,匆匆告別,逃也似的離開了。
江停目送他們離開,這才轉過身,面向眾官員。
閔鵬舉立刻上前,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歉然笑容:“江參議!可算是尋到你了!讓你久候于此,實是我等之過。勤勉王事,體察入微,閔某欽佩不已。”
江停拱手還禮,語氣尋常:“閔大人重了,諸位大人公務繁忙,是江停叨擾了。”
她目光掃過眾人,似乎在尋找什么,隨即略顯疑惑地問道:“方才諾棋應已轉達,需調閱永濟渠近年卷宗。怎不見都水監與倉曹的官員前來?可是卷宗繁復,一時難以備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