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忽而起,吹動他的衣袍。
灰燼飛來的時候,云逸塵正站在屋脊上,衣袍被夜風扯得獵獵作響。那灰不是隨風亂舞,而是一粒一粒,像是長了眼睛,直撲他胸口。
他沒躲。
玉佩貼著心口,燙得像是要燒穿皮肉。血從裂紋里滲出,浮在空中,竟與那些灰燼糾纏在一起,擰成一線,筆直指向北方。
他瞇起眼。
不是錯覺。
也不是巧合。
這玩意兒十年前就掛在脖子上,從沒動靜,偏偏在這節骨眼上活了,還帶路?要不是他命硬,差點以為自己撞上了江湖騙子口中的“天選之子”橋段。
可眼下,這破玉佩還真就跟開了靈智似的,拽著他往北走。
行吧,反正也沒別的活兒干。
他縱身躍下屋檐,落地無聲。臨江鎮的燈火被甩在身后,腳下是荒山野嶺,荊棘橫生。他懶得繞路,直接踩著崖壁藤蔓往上躥,輕功提至極限,像只貼著巖面滑行的黑鷂。
風越來越冷。
山勢也越來越陡。
玉佩的血線時斷時續,仿佛信號不穩的導航,搞得他幾次差點踩空。好幾次他都想把它扯下來扔了,偏又怕錯過什么關鍵線索——畢竟,誰家傳家寶會無緣無故滲血指路?總不能是鬧鬼吧?
可真要說是人干的,誰又能操控死物,還能讓灰燼精準定位?
他一邊攀爬一邊腹誹,嘴上沒停:“要是最后發現是個老頭在山頂燒紙招魂,我非把他骨灰也揚了。”
話音剛落,風忽然靜了。
他停在半崖,抬頭。
山頂枯松之下,立著一道身影。
灰袍,白發,背對著他,手里捧著一捧灰燼,正一撮一撮地撒向夜空。那灰不落地,反被風托著,緩緩盤旋,竟在空中拼出一幅星圖——九星連珠,中央一星黯淡欲滅。
云逸塵瞳孔一縮。
那是“九曜歸墟圖”。
云家秘傳禁術的起手式,外人別說畫出來,聽都沒資格聽。
他屏息,貼著巖壁緩步上移,足尖點石,輕如落葉。
可就在他即將登頂的剎那,那老者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磨刀石刮過鐵皮:
“上來就上來,裝什么夜行俠?你那雙靴子踩碎三塊石頭了,吵得我灰都撒不勻。”
云逸塵腳步一頓,索性不再掩飾,幾步躍上崖頂,立于松下。
老者依舊沒回頭,只將最后一撮灰撒出,灰粒在空中凝成一個字——“死”。
隨即消散。
“你認得這圖。”云逸塵沉聲問。
“我不認得,是你爹教的。”老者慢悠悠把空手揣進袖子,“他臨死前,用血在地上畫了七遍,就為了讓我記住——若后人尋來,以此為信。”
云逸塵心頭一震。
“我爹……沒死在那一夜?”
“死是死了。”老者終于轉過身,雙眼渾白無瞳,卻直勾勾“盯”著他,“但他不是被刀砍死的,是被功法反噬。《九曜真經》第九卷殘缺,強行修煉,五臟六腑全爛了。”
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
云逸塵握緊玉佩:“第九卷?我手中這卷,就是完整的……”
“完整個鬼。”老者冷笑,“《九曜真經》本有十卷。第九卷講破境,第十卷講補缺。你爹練到第九卷巔峰,卻發現少了一卷,強行沖關,結果經脈崩裂,血走七竅。他死前最后一句話是——‘經不全,人必亡’。”
云逸塵呼吸一滯。
他一直以為家族覆滅是因仇殺,是陰謀,是背叛。可到頭來,竟是因為……一本殘功法?
那夜大火,族人慘死,他被逐出門墻,十年流亡……全是因為一本不全的經書?
“第十卷呢?”他咬牙問。
老者抬起手,掌心灰燼翻涌,竟又拼出一個字——“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