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塵的手指剛觸到那枚“云氏錄”玉簡,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竄上脊背,像有條蛇順著經脈往上爬。他沒動,也不敢動——懷里這東西太燙了,不是溫度,是命。
蘇瑤月還靠在他肩頭,呼吸淺得幾乎聽不見,額角滲出的冷汗浸濕了他半邊衣領。剛才那一陣劇痛像是抽走了她三魂七魄,現在只剩下一具輕飄飄的殼子,擱在這破石室的地上,像一片被風吹落的藥葉。
他低頭看了眼懷中的殘卷,焦黑卷邊被幽藍火光映得微微發紅,那行血字“癸亥年三月七,云氏九曜真經移交林府,蘇氏供香引陣”像刀子刻進眼底。每一個字都帶著銹味,咽下去能刮破喉嚨。
“香引陣?”他冷笑一聲,聲音啞得不像話,“蘇家祖上是開香鋪的?還是兼職畫符驅邪?”
可笑歸可笑,他不敢真笑出來。笑多了,心會抖。
他慢慢將玉簡貼身藏好,動作輕得像在埋一件祭品。然后從蘇瑤月袖中抽出那枚舊香囊,布角已經磨得起毛,里頭幾片干枯的忘憂草葉蜷縮著,像是死前最后一口氣沒吐完。
他指尖一抖,把草葉倒在掌心,又從殘卷邊緣捻下一撮灰燼,輕輕覆上去。
嚴絲合縫。
灰燼的燒痕和草葉邊緣的焦邊,像是同一團火里爬出來的雙生子,連卷曲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好家伙。”他喃喃,“你們家的香,燒到了我家墳頭?”
他盯著那疊合的痕跡,腦中轟地炸開——那夜大火沖天,他被人從火場拖出時,鼻尖最后聞到的,就是一股淡淡的藥香,清幽中帶著一絲苦澀,像極了蘇家藥廬里常年燃的寧神香。
原來不是幻覺。
他喉頭一緊,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可他知道不能吐,一吐,就是軟了。
他抬手,用袖口將香囊一角悄悄剪下,塞進胸前玉佩的夾層里。那玉佩依舊滲著血,溫熱的,像是活的。他沒看它,只當它是塊死石頭。
“等你哪天開口說話,老子再跟你算賬。”他低聲說,像是在威脅一塊玉。
蘇瑤月忽然動了動手指,指甲輕輕刮過他手腕,像在夢里抓什么東西。
他心頭一震,立刻收手,把香囊原樣塞回她袖中,動作利落得像偷完東西的賊。
石室死寂,只有壁畫上那句“九曜歸塵日,萬魂焚心時”冷冷地懸在墻上,像一句詛咒。
他盤膝坐下,右臂斷骨處還在抽痛,但比先前好些了,那層幽藍火焰還在皮下緩緩流轉,像是有誰在替他縫筋接骨。他沒心思感激,只當是債多了不愁。
他蘸了點血,在地上畫出殘卷所提的“香引陣”結構。九星位,三引線,中央一點靈樞。畫到一半,筆鋒一頓。
“要靈體為引?”他瞇起眼,“還得是純陽未破、經脈通玄的天生靈體?”
他心頭猛地一沉,腦海中閃過蘇瑤月幼時為他煎藥的身影,還有她曾在風雪夜里背他走十里山路求醫的模樣。那些溫熱的過往與眼前血字灼燒的真相撕扯著,幾乎將他撕裂。可越是回憶,心口就越冷。
“難道……真是她?”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底已是一片寒潭。
他猛地抬頭,看向蘇瑤月。
這丫頭從小體弱,可把脈時總覺她經絡清透,氣血如泉,不像凡胎。蘇家醫術高明,都說她是“藥罐子里泡大的”,可誰見過藥罐子泡出個能震碎陣靈的奇才?
更巧的是,她曾隨口提過一句:“小時候,每到三月七,娘親都要我焚香閉關,說是祛病延壽。”
三月七。
癸亥年三月七。
云家滅門夜。
他盯著地上那幅血陣圖,忽然覺得喉嚨發干,像是吞了把沙子。
“所以那天,你在家燒香?”他低聲問,聲音輕得像自自語,“是你點的火,還是……他們用你點的火?”
他不信蘇瑤月會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