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漸熄,藥田邊緣的泥土還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飄著焦葉與毒霧混合的刺鼻氣味。云逸塵背起蘇瑤月,腳步沉穩地穿過慌亂奔走的藥童與執事,沒人敢攔——一個昏迷的小姐,一個滿身血污卻眼神冷得能凍住火焰的郎中,誰也說不清這兩人昨夜究竟撞上了什么邪祟。
他將她安置在閨房內室,指尖掠過她腕間脈搏,寒熱交攻,血引陣反噬已傷及心脈。他從藥箱底層取出一枚銀針,挑破自己指尖,滴血入她唇間。血珠剛落,她眉頭一動,竟低聲呢喃:“那字……不是‘昭’……是半邊‘照’……”
話音未落,呼吸再度微弱下去。
云逸塵收回手,袖中玉佩隱隱發燙,像是在回應什么。他沒多看,只將銀針插入她枕下三寸的“安神穴”,轉身時順手把昨夜撿回的焦痕藥方塞進貼身內袋。那滴血凝成的字,他看得清楚——“昭”。可蘇瑤月說不是。
他不爭,也不問。現在爭,只會讓她更危險。
天剛蒙蒙亮,他就站在了蘇府醫堂門口,藥箱斜挎肩頭,臉上沒什么表情,倒像是個剛趕完夜路的江湖郎中。
“我姓陳,無病。”他對著管事遞上腰牌,“昨夜救了貴府小姐,真氣耗損,愿以醫者身份暫留調理,換三餐一宿。”
管事瞇眼打量他:衣衫雖舊,卻干凈利落;眼神雖冷,卻不帶煞氣。再看那藥箱,層層暗格,藥材分類精細,連最易受潮的“龍骨粉”都用油紙三層裹著。
“你治什么病?”
“人病,鬼病,心病。”他淡淡道,“只要還有一口氣,我都敢扎一針。”
管事嗤笑一聲,正要打發他走,偏廳里卻傳來咳嗽聲。老仆趙伯拄著拐杖走出來,臉色灰敗,手微微發抖。
“正好。”管事眼珠一轉,“這位老哥寒毒入髓,你若能讓他出一身汗,便準你在醫堂待三日。”
云逸塵掃了一眼趙伯的手——小指根部有陳年灼傷,邊緣焦黑如炭,像是被烈火舔過。他心頭一動,面上卻不顯。
“寒毒?”他冷笑一聲,“你這脈象浮而不緊,氣滯于中焦,分明是心結作祟,哪來的寒毒?”
趙伯瞳孔微縮,拐杖頓地:“胡說!我昨夜凍在藥田外,怎會不是寒癥?”
“那你告訴我,”云逸塵蹲下身,一把抓住他手腕,“若真是寒毒入髓,為何指尖不紫、耳垂不裂?反倒額角冒油,舌苔厚膩?你這是郁怒傷肝,氣機逆亂,再吃兩劑溫補藥,怕是要吐血而亡。”
趙伯臉色驟變,猛地抽回手。
滿堂鴉雀無聲。
管事干咳兩聲:“咳……既然你看出來了,那就……治治看?”
云逸塵點頭,取出三枚銀針,分別刺入“內關”“太沖”“神門”。針尾輕彈,老仆呼吸一滯,隨即胸口起伏加快,額上竟真的滲出細密汗珠。
“行了。”云逸塵拔針收箱,“明日再來復診,忌酒、忌怒、忌說謊。”
趙伯盯著他,眼神復雜,最終一不發地轉身離去。
管事遞來登記冊,筆尖停在“姓名”一欄。
云逸塵提筆寫下“陳無病”三字,墨跡未干,窗外一陣風穿堂而過,吹得冊頁嘩啦作響,恰好翻到一頁泛黃舊檔——
“云氏問診,嘉和七年,靈體異常,疑為通玄之質,建議……”
后文被撕去,只剩半行殘字。
他筆尖一頓,最后一鉤卻寫得極重,如刀劈斧鑿,劃破紙背。
管事沒察覺異樣,只合上冊子:“行,你暫留三日,先去藥柜區整理藥材,明日再看表現。”
云逸塵點頭,提著藥箱走向后堂。
藥柜九列,分“常方”“秘方”“禁方”三區。禁方閣上了鎖,鑰匙由長老親管,每日巡查兩次。他不急,先從外柜做起。
歸置“九轉還魂散”時,他注意到最底層有個蟲蛀嚴重的舊醫錄,封面殘破,邊角卷起。他順手抽出,準備扔進廢紙簍,卻在翻動瞬間,指尖觸到一絲異樣——
那封面內側,有一道極淡的暗紋,九點朱紅小點呈環形排列,中間一點稍大,如星拱月。
是“九曜連星”!
云家祖傳的標記,只有族中重要典籍才會以血朱暗印。他心跳微滯,迅速合上書冊,借整理動作將其塞進藥箱夾層。
翻開扉頁,殘存幾行小字:
“……云氏女,靈體通玄,宜配……蘇氏嫡……血脈相濟,可……”
后面整頁被撕去,邊緣參差,像是被人急切扯下。
他盯著那行“宜配”,手指緩緩收緊。
這時,門外腳步聲逼近。他不動聲色,將醫錄藏好,繼續低頭清點藥材。
管事帶著兩名藥童進來,目光掃過他剛整理的柜子,點頭道:“不錯,手腳利索。從明日起,你可查閱前十年的普通醫案卷宗,若有疑難,可來請教。”
云逸塵拱手:“多謝。”
“不過,”管事忽然壓低聲音,“別碰禁方閣,也別往小姐院里多跑。她剛醒,情緒不穩,你又是外人,惹出事來,誰都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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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他點頭,“我只看病,不管閑事。”
管事走后,他坐在藥柜旁,取出那冊醫錄,指尖輕輕摩挲暗紋。忽地,一滴血從昨日未愈的掌心滲出,落在紋路中央。
剎那間,暗紋微光一閃,仿佛活了過來。
他瞳孔一縮。
這不只是標記——這是鑰匙。
云家某些秘傳典籍,需血脈滴血方可激活隱藏內容。他正欲再試,門外卻傳來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