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苑內冰雪消融的溫情,并未能立刻驅散籠罩在憐舟沅寧心頭的所有陰霾。
阿玖以命相搏換來的應允,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她心上,讓她在處理朝政之余,更多了一份難以說的牽掛與憂慮。
便是此時,鏡宸宮那邊也傳來了不太好的消息。
沈復的病,拖拖拉拉一直未見大好,反而有加重的趨勢,近日更是食欲全無,人也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憐舟沅寧放心不下,親自召了太醫署院判仔細詢問。
“陛下,鳳君殿下此前種種不適,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并非急癥,實乃長期憂思過度,以致肝氣郁結,橫逆犯胃所致。”太醫斟酌著語句,
“殿下需靜心調養,最要緊的,便是將那一直掛心勞神之事暫且放下,使情志舒暢,肝氣條達,輔以藥石,方能漸漸好轉。若再這般殫精竭慮,恐……恐傷及根本。”
憂思過度。憐舟沅寧的目光落在沈復沉靜卻難掩倦色的臉上。
她自然知道他憂思何在——為她前朝后宮諸事勞神,為明昭的成長教育費心,更為那日漸勢微卻又總不甘沉寂、屢屢試圖借他之力在朝中爭取利益的沈家……樁樁件件,都壓在他心上。
她理解他對家族的責任,那是自幼刻在世家公子骨子里的東西。
可正因理解,她才更覺無力。
她是帝王,無法容忍任何勢力凌駕于皇權之上,哪怕是沈家,哪怕是她最信任的沈益遠,一旦觸及底線,她也絕不會手軟。
沈復大抵被這些東西壓得太重了,她有意將他手中的權柄撤去些許。
不只因為擔心他,如今朝堂之上,寒門與世家仍舊針鋒相對,或許也該在多些平衡的手段。
她想來是雷霆手段,于是幾道甚至一起頒下
“咨爾文容葉錦安,秉性端方,克嫻內則,撫育皇嗣,勤謹有加。著晉封為正二品文容,賜號‘瑾’,協助鳳君協理六宮事宜,欽此。”
“咨爾諶才子阿玖,性行溫良,克慎克勤,今已有孕,功在社稷。著晉封為正四品侍君,望爾安心靜養,以待皇嗣,欽此。”
“咨爾璋侍云隱逸,敏慧夙成,柔嘉維則,今已有孕,堪為宮范。著晉封為正五品才子,賜號靖,望爾善自保重,欽此。”
三人同日晉封,在后宮掀起了不小的波瀾。葉錦安協理六宮,自是權衡之術;阿玖與云隱逸因孕晉封,亦是宮規常例。
將事情都辦妥之后,憐舟沅寧照舊到鏡宸宮陪伴沈復。
便是這日,憐舟沅寧剛踏入正殿,便見沈復并未在內室休息,而是坐在外間的書案后,面前攤著幾封書信和賬目冊子,他正執筆批閱著什么,眉宇緊鎖,連她進來都未曾察覺。
一旁的知微見她到來,臉色瞬間煞白,慌忙跪下。
憐舟沅寧的腳步頓在原地,看著沈復那副抱病操勞、心思沉重的模樣,連日來因阿玖之事積壓的煩躁,以及對沈復不聽勸告的惱怒,瞬間涌上心頭。
她快步上前,一把抽走沈復手中的筆,重重擱在筆山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