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隱逸承寵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后宮漾開層層漣漪。有人艷羨，有人嫉妒，更有人暗自籌謀，思量著如何在這日漸充盈的后宮中博得一線天光。

棠棣苑內，阿玖由素弦扶著，在院中慢慢踱步，進行著每日必不可少的復健。夏夜的微風帶著花香，也帶來了遠處隱隱約約的、屬于另一個宮殿的喧囂與喜氣。他看不見，聽覺便格外敏銳。

那喧囂像細小的針，輕輕扎在他心上，不重，卻密密麻麻，泛起一片難以說的失落與羨慕。

是了，那位新晉的云璋侍，才華橫溢，年輕俊雅，得了陛下的青眼。

他摸索著在廊下的長凳坐下，空洞的眸子“望”向遠方——盡管那里只有一片永恒的黑暗。

心里頭，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失落與……羨慕。

與旁人不同，他連這羨慕，都顯得如此無力。

連生活尚且需要人悉心照料，又拿什么去爭，拿什么去搶呢？

今日是云隱逸，前幾日是關知衍，再往前，還有曲凌岳……這宮里的人，來來往往，如同御花園里四季更迭的花，總有新的綻放，吸引著帝王的目光。

而他，不過是角落里一株沉寂的、過了花期的草木。

“公子，日頭毒了，回屋里去吧？”素弦輕聲提醒。

阿玖恍若未聞，只是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衣料。

傍晚時分，憐舟沅寧如常來看他。

她仔細詢問了忘憂老人留下的復健方子執行得如何，又親自看著他顫巍巍地嘗試用尚不靈便的手指，去捏起桌上特制的、更小一號的木球。

進展緩慢，每一次嘗試都伴隨著明顯的顫抖和隱忍的痛楚，但他做得極其認真。

憐舟沅寧看著他蒼白的側臉和緊抿的唇線，心中憐意更甚。

她能感覺到，他今日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默，周身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低落。她伸手，想替他拂開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碎發。

指尖剛觸碰到他的皮膚，阿玖卻像是受驚般，極其輕微地偏頭避開了。

“臣侍身上有汗，恐污了陛下圣體。”他低聲解釋，聲音是一貫的輕柔，卻透著一股刻意的疏離。

憐舟沅寧的手僵在半空，心頭莫名地掠過一絲不悅。

她收回手，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了幾分探究：“今日復健辛苦，可是心里有事？”

“沒有。”阿玖立刻否認，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試圖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起來。

他已經是她的負累了，不能再讓她為自己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操心。

她心中了然。云隱逸的事，他定然是知道了。

“阿玖，”她放下帕子，握住他微涼的手，聲音放得輕柔，“怎么了？可是手又疼得厲害？”

阿玖搖了搖頭，空洞的眸子“望”著前方，唇邊努力扯出一抹極淡的笑意：“沒有……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怨的醋意，“陛下是新得了可心的人，還能記掛著來瞧瞧臣侍，臣侍……已是感激不盡。”

他這話說得拐彎抹角，帶著自嘲，也帶著試探。

他知道自己沒資格抱怨，可那股酸澀堵在胸口，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