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城的輪廓徹底沉入身后的黑暗,如同被一頭巨獸無聲地吞噬。陳玄孤身一人,站在了黑山山脈真正的外圍邊緣。
夜間的山林,與白日截然不同。失去了陽光的撫慰,一切仿佛都蘇醒了過來,以一種更加原始、更加危險的方式。參天古木的枝葉在夜風中摩挲,發出連綿不絕的嗚咽怪響,宛如無數精怪在竊竊私語。遠處,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時而悠長,時而短促,穿透層層密林,帶來令人心悸的回音。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殖土氣息、夜露的濕冷,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獵食者的腥臊味。
陳玄緊了緊背后的獵刀,冰冷的刀鞘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他并沒有立刻深入,而是憑借微弱的星光,找到了一處由幾塊巨大巖石形成的天然凹陷,小心翼翼地躲了進去,盡可能地將身體縮進陰影里。
他需要等待黎明。
父親筆記中再三強調,除非萬不得已,絕不可在夜間于黑山山脈中趕路。黑夜是無數夜行性妖獸、毒蟲的主場,人類的視力在這里處于絕對劣勢,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筆記上甚至用潦草的字跡記載了一個血淋淋的例子:某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因貪趕夜路,誤入“鬼面蛛”的狩獵范圍,第二天被發現時,只剩下一具被吸干血肉、裹滿白絲的枯骨。
他蜷縮在巖石縫隙里,啃了一口硬邦邦的肉脯,耳朵卻豎得筆直,捕捉著外界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每一次風吹草動,每一次遠處傳來的異響,都讓他的心臟下意識地收緊。這種對未知危險的警惕,是三年獨自求生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山林間的寒意逐漸加深,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角。他不敢真正入睡,只能保持一種半睡半醒的淺眠狀態,體內那微薄的真氣(更準確說是淬煉過的氣血之力)依照《基礎煉體訣》的法門緩緩流轉,驅散著寒意,也維持著基本的精力。腦海中,則不斷回憶著父親筆記上記載的各種注意事項、常見低階妖獸的弱點、以及那些有毒植物的特征。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凄厲短促的慘叫隱約從極遠處傳來,旋即又被無盡的林海濤聲吞沒。
陳玄猛地睜開眼,手心沁出冷汗。那絕不是野獸的聲音……是人的慘叫!
他身體繃緊,下意識地握住了刀柄,屏息凝神聽了許久,卻再無聲息。仿佛那聲慘叫只是他緊張過度產生的幻覺,又或者,某個不幸的冒險者已然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這片黑山的養料之中。
一股冰冷的現實感徹底澆滅了他出發時的那點熱血。這就是黑山山脈,美麗而致命,從不缺少死亡。
他終于真切地體會到,自己選擇的是一條何等兇險的道路。
后怕之余,卻又有一股奇異的堅定從心底滋生。他不能退,也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