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審視,而是像在看自家地里長出來最飽滿、最漂亮的那顆大白菜,充滿了最純粹的發自肺腑的喜愛!
    “俊!可真俊啊!”
    她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洪亮,然后轉過頭,對著身后的劉樹德,用一種近乎炫耀的語氣,大聲嚷嚷道:“老頭子你快看!偉民那小子,中午回來光說俊!”
    “他那是沒長眼,不會說話!”
    “這哪里是‘俊’一個字能說得清的?!這比他說的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她再次回過頭,甚至還伸出另一只粗糙的手,極其親昵地小心翼翼碰了碰宮雪那光潔細膩的臉蛋兒。
    “你瞅瞅這臉蛋兒,滑溜得跟剛剝了殼的雞蛋似的!這大眼睛,水汪汪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樣!比那年畫上抱鯉魚的胖娃娃還要有福氣!”
    吳秀婷的心里,簡直是樂開了花!
    她最怕的,就是自己這個天才孫子,眼光太高,找個城里那種嬌滴滴、瞧不起鄉下人的大小姐。
    可再看看眼前這姑娘,被自己這個鄉下老婆子這樣拉著手、盯著看,雖然臉頰通紅,羞得跟天邊的晚霞似的,但那雙清澈的眼睛,卻不躲不閃,大大方方地任由自己看。
    那眼神里,
    沒有半分的輕視與不耐,只有純粹的、屬于小輩的尊敬與……羞澀。
    不小家子氣!
    懂禮貌!
    好!
    太好了!
    她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了一朵最燦爛的菊花,“好!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她拉著宮雪的手,翻來覆去地親熱地拍著,那股子從心底里冒出來的喜歡勁兒,熱乎乎的,簡直比冬天的火盆還要暖和!
    這時,
    她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在手腕上摸索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說地就將自己戴了半輩子的一個通體溫潤、雕著簡單福字紋的銀鐲子,給擼了下來。
    “來,孩子!”
    她拉過宮雪那只纖細白皙的手腕,將那只還帶著她體溫的銀鐲子,穩穩地套了上去,“第一次見面,奶奶也沒準備什么好東西。這個啊,是額當年的嫁妝,跟了我幾十年了,不值什么錢,你就……戴著玩兒。”
    “啊?!”
    宮雪徹底懵了!
    她下意識地就想把手縮回來,“奶奶,這……這太貴重了!我……我不能要!”
    “什么貴重不貴重的!”
    吳秀婷眼睛一瞪,那股子屬于莊稼人說一不二的樸實勁兒就上來了,“奶奶給你的,你就得拿著!不然,就是看不起額這個老婆子!”
    宮雪徹底慌了神,她求助般地看向了劉青山。
    劉青山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這是奶奶的心意,你就收著吧。”
    就在宮雪還在猶豫,心中天人交戰之時,一直站在旁邊,從頭到尾沒怎么說話,只是用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默默打量著她的劉樹德,終于緩緩地開了口。
    “孩子。”
    他的聲音不響,甚至因為常年的勞作而顯得有些沙啞,卻帶著一股長輩的慈愛。那張因為常年日曬而顯得黝黑、布滿了深刻皺紋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淳樸而又溫和的笑容。
    “你奶奶這個人,就這個脾氣,心里擱不住話。她這是打心眼兒里喜歡你,才把自個兒壓箱底的寶貝都拿了出來。”
    他看著宮雪,那雙渾濁卻又無比明亮的眼睛里,充滿了長輩對晚輩的慈祥與認可。
    “她給你的,你就安心收著。”
    他頓了頓,說出了那句,對宮雪而,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重若千鈞的話。
    “有你這樣的對象,是青山的福氣,也是額老劉家的福氣!以后啊,就是一家人咧!”
    ‘……一家人。’
    這三個字,
    像三道最溫暖、最和煦的陽光,瞬間穿透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霧、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地照進了她那顆一直都在漂泊、從未有過歸屬感的心里!
    如果說,劉青山那句“我女朋友”,是讓她欣喜若狂的宣告。
    如果說,吳秀婷那個銀鐲子,是讓她受寵若驚的認可。
    那么此刻,
    劉樹德這句平靜的、沉穩的“一家人”,就是……無可辯駁的歸宿。
    她感覺自己,像一艘在狂風巨浪里顛簸了許久的小船,在這一刻,終于,終于找到了那個可以讓她停泊,最安全、也最溫暖的港灣。
    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感動,如同最洶涌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再也忍不住了……
    那雙剛剛才因為幸福而氤氳起水霧的眼眸,
    在這一刻,如同被瞬間打開了閘門,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
    那不是無聲、冰冷的淚。
    那是帶著壓抑不住……伴隨著細碎的嗚咽聲的滾燙熱淚!
    她哭了。
    哭得像一個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找遍了全世界也找不到人傾訴、最終卻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找到了家的孩子。
    她看著眼前的兩位老人,看著他們臉上那真誠,不含一絲一毫雜質的笑容,她哽咽著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爺爺。”
    “……謝謝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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