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有節奏的動作,空氣中開始彌漫開一股生肉特有的、原始而純粹的葷香。那香氣不像對面那樣復雜華麗,卻有一種直接而誘人的穿透力。
張知味那邊,各種山珍海味經過長時間熬煮,復合成的霸道濃香已然成形,如同交響樂般恢弘。而林小風這邊,則只有這質樸的肉香,混合著方才面粉淡淡的麥香,形成了一種奇妙而和諧的對比,仿佛山野小調對上了宮廷雅樂,各有千秋。
肉餡剁好,顆粒分明,粉嫩誘人。林小風將其掃入一個寬口的盆中,開始調味。
他的調料盤簡單得令人驚訝。沒有使用任何復雜的香料或增味劑,只有最基礎、最經典的幾樣:潔白的細鹽、少許白糖用來提鮮、細膩的白胡椒粉用以去腥增香、一點顏色清亮的生抽、以及少許香醇的芝麻油。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剁得極細的姜末和蔥白末。
他洗凈手,擦干,然后用手順著一個方向,開始緩緩地、持續地攪打盆中的肉餡。這個步驟被稱為“打水”或“攪餡”,是決定餡料口感的關鍵一步。目的是通過機械攪拌,使肉餡中的蛋白質析出,形成膠質,從而“上勁”,吸收調料和后續加入的汁水,使得煮熟后的餡料緊實成團、彈牙爽口、內里飽含鮮汁。
林小風攪打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緩慢,但極其穩定、均勻,并且充滿了耐心。他分次加入少量之前泡發香菇和干貝時留下的、濾凈雜質的鮮美“神仙水”,以及一點點特意準備的、散發著淡淡椒香的花椒水(用開水沖泡花椒后濾出,去腥增香效果極佳)。
每一次加入少量的液體,他都耐心地、持續地順著同一方向攪打,直到肉餡將水分完全“吃”進去,盆底不見絲毫多余的水分,肉餡變得黏稠、上勁,緊緊抱成一團,色澤也更加鮮亮誘人。
整個過程,他全神貫注,眼神凝聚在盆中那粉色的肉糜上,仿佛在傾聽食材細微的變化,在雕琢一件至關重要的藝術品。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緩緩滑落,他也渾然不覺。
肉餡準備妥當,呈現出完美的粘稠狀態。林小風用保鮮膜將其仔細覆蓋好,放入一旁的冷藏柜稍微靜置。這一步是為了讓各種味道有充分的時間相互滲透、融合,達到風味的巔峰。
這時,一旁醒著的面也達到了最佳狀態。
他掀開濕布,取出那個愈發溫潤光滑的面團,在臺面上再次輕柔地揉搓了幾下,仿佛是在喚醒它。然后,真正的技藝展示開始了——搟制。
他沒有使用省時省力的壓面機,甚至沒有選用那種長大沉重的搟面杖。他只是拿起了一根細長、中間略粗、兩端漸細的小搟面杖,行話叫“通心槌”或“餛飩杖”。
他將醒好的面團在臺面上輕輕壓扁,然后用那根看似小巧的搟面杖,從面團中心向四周均勻地發力搟開。他的動作突然變得無比輕盈而精準,手腕靈活得像是在舞蹈,手指微妙地控制著搟面杖的壓力和角度。面團在他手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順從地向外延展,越來越大,越來越薄。
他不停轉動著面皮,確保每一個部位都受力均勻。那根小搟面杖在他手中,仿佛化身為畫家手中的筆,樂師指下的琴弦,充滿了藝術感。最終,一張巨大無比、厚薄均勻、幾乎透明如蟬翼的面皮,完美地鋪滿了整個寬大的操作臺!陽光透過高窗照射下來,能清晰地看到面皮下操作臺的木紋,甚至能隱約看到臺下觀眾晃動的身影!
“我的老天爺!這面皮……薄得也太離譜了!”觀眾席上有人失聲驚呼。
“這手藝……神了!這得是對力道和控制有多強的把握才能搟出來?”
“這要是用來包餛飩……煮熟后那皮得有多滑,多透亮,口感得有多奇妙?”
驚嘆聲和議論聲再次如潮水般響起。如果說之前還有人對林小風選擇“普通餛飩”抱有疑慮甚至輕視,那么當他從容不迫地展現出這和面、剁餡、搟皮這一系列臻至化境、無懈可擊的基本功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收起了小覷之心。
這碗看似普通的餛飩,恐怕……真的不簡單!一種強烈的期待感,開始在觀眾席和評委席間悄然蔓延。
林小風神情依舊平靜,取過一把薄而鋒利的刀,蘸上少許干粉,動作流暢地將那張巨大的、薄如蟬翼的面皮分割成大小完全一致的梯形小片。每一片都形狀規整,是標準的餛飩皮形狀。
然后,他從冷藏柜中取出那盆已經滋味融合的肉餡,和一旁李默他們早已切好的、色澤碧綠清脆的韭菜末。
最后的包制,這場看似簡單卻暗藏玄機的較量,即將進入最關鍵的階段。整個賽場的氣氛,不知不覺間,已被這碗尚未成形的餛飩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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