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
    夢里的清晨,薄霧氤氳,雞鳴聲遠遠傳來,帶著一股子新鮮泥土味。我從一張簡陋的木床上翻身而起,手邊靠著一柄銹跡斑駁的鋤頭。
    一推開門,外頭竟是一片良田阡陌,碧綠如織,腳下的小路濕潤,似乎剛下過一夜小雨。我心里納悶:這又是哪兒?可轉念一想,卻覺得理所當然,仿佛我生來便在此長大。
    我隨手扛起鋤頭,便往田里走去。
    路過鎮口,幾間粉墻黛瓦的小屋,門前一塊木牌寫著“義學堂”。里頭傳出稚嫩的童聲:“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領讀的是一位年輕先生,身量清俊,面龐白凈,衣袂翩然。他不用戒尺,反倒搖著一柄折扇,唇角微微帶笑。孩子們念得亂,他也不喝斥,只是輕輕敲扇,調子自然就整齊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里暗道:這位私塾先生,倒是別具一格。
    繼續前行,到得田間,已有人在勞作。
    隔壁的老李頭正弓腰插秧,見我過來,抹了一把汗笑道:
    “喲,王家小子,又替你爹來啦?”
    我心口一暖,竟順口答:“是呀,我爹這幾日陪著我娘四處逛吃去了,就讓我來下幾次田。”
    話音一落,心底卻驀地一驚:我爹?我娘?什么時候我還有爹娘了?可這念頭一閃而過,轉瞬即逝,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量按下去似的,我又安心了。
    老李頭“呵呵”笑,話里透著幾分羨慕:“不錯不錯,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爹,有你這么好的兒子。”
    我抬鋤頭笑了笑:“嗐,不過守一份田,餓不死罷了。”
    太陽升高,田埂上的露水都蒸干了。我抹了一把汗,把鋤頭往肩上一扛,打算收工。順路在集市口買了幾樣點心,包子、糖餅、小麻花,提在手里。
    誰知路過義學堂時,那位年輕的花先生也恰好走了出來。我們差點撞個滿懷。
    “哎,小心!”我忙伸手扶住,又趕緊把手里的點心遞上去:“對不住對不住,先生可要嘗一口?”
    花先生看著我,眼神澄澈,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不必客氣。”
    可見我執意,他還是取了一塊,點頭謝過。
    閑聊幾句,我才知這位花先生剛到鎮上不久,姓花,除此之外,未曾多說。
    分別時,他忽然收起笑意,神色鄭重:“夜里小心。聽鄰里街坊說,這幾晚鎮里有個不速之客,夜夜闖宅,許多人家都被驚擾了。”
    我愣了愣,撓頭道:“咱這鎮子平平無奇,有人來做這種事兒?怪了。”
    花先生只是搖扇,不再多,轉身走遠。
    當晚,爹娘仍未歸來。暮色沉沉,蟲鳴不絕,我心里頭莫名空落。
    我取來一根扁擔,將大門牢牢抵住,又把院門后拖來一口大水缸頂上。做完這些,心里才踏實些。
    “不過咱家也沒啥值錢的……”我自自語,爬回床上,倒頭便睡。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咯吱”一聲,似有木門被推開的動靜。緊接著,院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輕而詭異。
    我猛地坐起,渾身冷汗。
    借著昏黃的月光,只見影影綽綽的樹影搖晃,院中似乎多了一道陌生的人影,正一點點逼近。
    我披衣起身,手里攥了個鐮刀,靠在門后屏息凝神聽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