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他才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的音節:“后悔……我后悔了……”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悔與自嘲:“什么江湖地位……什么俠義名聲……什么快意恩仇……都是狗屁!都是虛的!什么都沒有我的芊芊重要……是我蠢……是我被那些虛名蒙了眼……我若早知今日,當初……當初就該帶著她遠走高飛,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什么‘奔雷一棍’,什么‘顧大俠’……我通通不要!我只要她活著……我只要她在我身邊笑……”
他的聲音哽咽,泣不成聲,字字句句,皆是血淚。
那是一個男人在失去一切后,最徹底、最絕望的懺悔。
往日的豪情壯志,江湖聲望,在此刻看來,竟如此可笑而蒼白,抵不過懷中這具冰冷軀體曾經給予的半分溫暖。
了因靜靜地聽著,臉上無喜無悲,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容納世間一切悲歡離合。
待顧憾雷情緒稍緩,只是抱著芊芊默默垂淚時,了因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人心:“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么做?”
顧憾雷聞,抱著芊芊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他沉默了許久,似乎在用盡全部的心力去構想那個“如果”。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干澀得厲害,“如果……如果真的能重來……”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晰,一種混合著極度渴望與痛徹心扉的決絕在其中凝聚。
“我……我不會再去練那勞什子的武功,不會再去挑戰什么成名高手,不會再去追求什么江湖大俠的名頭……”
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用力,仿佛每個字都用盡了生命的力量。
“我會帶著芊芊,立刻離開這是非之地。去找一個山清水秀、與世無爭的小地方。開一家小小的店鋪,她喜歡花,我就在屋前屋后種滿她喜歡的花……早上,我們一起看日出;傍晚,我們一起看日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卻越來越清晰,描繪的畫面簡單至極,卻充滿了令人心碎的向往。
“再不然,就找個普通的山村,有幾畝薄田也好。我種地,她織布。春天看花開,夏天聽蟬鳴,秋天收糧食,冬天圍著火爐,她做飯,我劈柴;她縫衣,我挑水……平平淡淡,安安穩穩……”
他低下頭,將臉深深埋入芊芊冰冷的發間,肩膀劇烈聳動,卻再沒有哭聲傳出,只有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在胸腔里回蕩。
“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我會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保護她,照顧她,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我只要她活著……我只要她好好的……”
顧憾雷的淚水再次涌出,滴落在芊芊蒼白的臉頰上,“可是……沒有如果了……再也沒有了……是我親手毀了這一切……是我……”
他再次將臉埋下去,肩膀劇烈顫抖,那無聲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昨日身似掌中暖,今朝塵如鏡里煙。妄執浮名輕所眷,幡然已是隔黃泉。”
了因輕嘆一聲,隨即他邁步上前,在顧憾雷茫然又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注視下,俯身伸出兩指,輕輕搭在了芊芊的脖頸處。
指尖觸及之處,肌膚冰涼,了因卻神色不變,一股精純柔和卻又沛然莫御的真氣自指尖悄然透入。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因那看似尋常的兩指之上。論劍宗弟子、燕焚江等人,乃至心神激蕩的顧憾雷,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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