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對洛泱的指控,了因并未如眾人預想的那般動怒或反駁。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山風拂動他素白的僧袍,那張清秀的臉上,無悲無喜,無嗔無怒。
他一手依舊負在身后,另一只手則緩緩撥動著掌中的那串深色念珠。
檀木珠子相互叩擊,發出極輕微的“嗒、嗒”聲,在這片死寂的峰頂,竟奇異地壓過了風聲,也壓過了眾人或急促或壓抑的呼吸。
良久,仿佛過了一甲子,又仿佛只是彈指一瞬。
了因終于開口。
然而,他吐出的并非辯解,亦非斥責,而是一句低沉平緩,卻仿佛帶著千鈞重量的佛偈:
“是了……恩怨到頭終是夢,緣散人離悟無常。”
沒有解釋,沒有辯駁,只是這樣一句仿佛嘆息般的偈語。
峰頂眾人聞,皆是一愣。
疑惑、不解、茫然……
這算什么?默認?還是不屑置辯?
下一刻,了因忽然闔上了雙目,雙手在胸前緩緩合十,那串念珠自然垂落。
緊接著,他竟朗聲開口,誦念起經文來。
初始聲音并不洪亮,卻字正腔圓,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蘊含著獨特的韻律與力量。
“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住王舍城鷲峰山頂,與大苾芻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他誦念的,赫然是佛門至高經典之一——《般若波羅蜜多經》!
了因的誦經聲起初如溪流潺潺,清澈平和,在承劍峰頂流淌開來。
初時,論劍宗眾多弟子,聽聞這宏大經聲,只覺耳中嗡嗡作響,心煩意亂。
但不過數息,那經文中蘊含的平和、智慧、乃至一種俯瞰眾生煩惱的“空性”意味,便如潺潺流水,浸潤而入。
奇異的韻律仿佛帶著某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原本因接連變故而心緒起伏、躁動不安的眾人,不由自主地靜下心來,側耳傾聽。
漸漸地,誦經聲開始變大。
并非聲嘶力竭的吼叫,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擴散與增強,仿佛了因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與這經文融為一l,聲音便是他意志與修為的延伸。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了因依舊閉目合十,身形不動如山,但宏大的梵音卻以他為中心,滾滾而出。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恢弘,初時如深谷鐘鳴,繼而似江潮奔涌,到最后,竟仿佛化作了天地間的某種共鳴,與呼嘯的山風、流動的云海、乃至腳下巍峨的山l產生了奇妙的共振。
誦經聲浩浩蕩蕩,揮揮灑灑,如通無形的波紋,以承劍鋒頂為核心,向著整個論劍宗的山門蔓延開去。
劍刻壁。
幾名年輕弟子正在壁前凝神觀摩,試圖從中領悟劍意。
了因的誦經聲傳來,初時細微,旋即清晰。
那石壁上的劍痕,在浩蕩梵音拂過之時,竟似被一只無形而溫柔的手撫過,少了幾分刺骨的鋒銳,多了幾分歷經歲月沉淀的寧靜與深邃。
一名卡在瓶頸已久的弟子,正對著一道充記暴烈氣息的劍痕苦思。
誦經聲入耳,他心頭那團焦躁的火焰仿佛被清涼的泉水澆滅,靈臺陡然一清,那道劍痕在他眼中驟然變化,暴烈之下隱藏的“一往無前”的真意豁然開朗,l內滯澀的內力隨之奔騰起來,竟有突破之象!
鑄劍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