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倒也算了,關鍵是渴。
那才是抓心撓肝的折磨。
勾欄瓦舍里的老鴇最是會拿捏新來的姑娘,憑他什么貞烈的性子,到了她們手里一樣能磨平。
盼兒雖不是家生子,但也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
她做得一手好針線,也略識得幾個字,看賬沒什么問題。
要不是一場旱災逼得他們一家人拆屋賣瓦賣磚,最后娘老子都死在了路上,她也不會淪落到賣身入府為奴的境地。
原以為跟著好主子,哪怕是為奴,也能為自己掙得一片活下去的天地。
誰能想到,她一時不察,從為奴淪為賤籍,更為不堪。
盼兒自然不愿就此屈服。
同一天被賣進窯子里的姑娘里,就數她最剛烈。
有幾次甚至要咬舌自盡,嚇得那老鴇忙讓人給她嘴巴堵上,塞得嚴嚴實實的。
老鴇操著一口流利的官話,搖著雙面緞的扇子:“你是我二十兩銀子買來的,從此這條命就是我的,別想著尋死覓活,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服軟,何苦來的呢,給自己多上這么多皮肉之苦……”
回想起這一幕,盼兒幾乎絕望。
再看看眼前富貴溫雅的夫人,她以為自己在做夢。
金貓兒瞧她可憐,便將食案送到她跟前:“吃吧,夫人發話了,你隨意用就行。”
盼兒再也忍不住,咕嘟咕嘟灌下了兩大盞茶,又飛快地往嘴里塞著糕餅,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滾落,很快便眼淚鼻涕一大把。
這模樣,不得不說很是落魄。
終于勉強吃了個半飽,意識到失態的盼兒對著虞聲笙深深拜倒:“多謝夫人救命之恩,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回報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愿意做牛做馬,報答夫人!”
她寧愿在高門府邸做粗使丫鬟一輩子,也不要淪落風塵。
那是更悲慘辛苦、更不堪回首的日子。
虞聲笙輕嘆:“若不想救你,我又何必費這一遭?起來說話吧。”
盼兒聞,心定了一半。
“你是個聰明人,卻太過年輕,看事情看得不夠通透,所以才吃了這樣大的虧;你那一日的勇氣,我也看在眼里,雖說失了分寸與規矩,但確實叫人佩服。”
她邊說邊輕輕摩挲著云錦織金的袖口,慢條斯理,“將你贖身帶回府,你應該知曉接下來該怎么做。”
盼兒猶猶豫豫地抬眼:“夫人是想……讓我去伺候長房那位露奶奶么?”
虞聲笙夸道:“我說你聰明,果真聰明,一點就透。”
“可……先前奴婢愚鈍,被人當槍使,怕是得罪了這位奶奶。”
“在府里,你能伺候的只有四位主子,黎陽夫人、我、大奶奶、以及那位露奶奶;黎陽夫人生性恬淡,身邊都是用慣了的老人,實在是不缺人手;至于大奶奶……你覺得她還會要你么?”
“我就更不可能用你了;我不忍見你一個清白姑娘受辱,替你贖身,這本就與大奶奶的意思不合,再收你在我房中為奴,你讓大奶奶面子上如何掛得住?雖說我們妯娌關系不睦,但也不能上趕著火上澆油。”
虞聲笙淡淡幾句話,已經將目前府里的局勢都說得清清楚楚。
除了露娘處,盼兒真的無處可去。
身后是萬丈深淵,她退伍可退。
咬咬牙,她匍匐拜倒:“奴婢多謝夫人籌謀安排,奴婢愿意去伺候露奶奶。”
“你放心,你是我給她的人,她必不會苛待你。”虞聲笙又添了一句,“等去了她屋子,你誠心誠意給她賠個不是,再沒有過不去的坎。”
有了這句話,盼兒總算舒了口氣。
還不算最糟。
起碼,她是夫人給的人。
盼兒在府里養了幾日,等臉上身上的傷好得七七八八了,便由萱媽媽領著去了露娘房中。
盼兒伶牙俐齒,見了露娘就跪下磕頭,一番真情流露倒也引得人感慨萬千,露娘當場就抹起眼淚,忙把她攙起來。
“哎,你也不容易……說到底也是我不好,連累了你。”露娘怯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