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者的世界,為了追逐長生,世人行事匆匆,爭分奪秒,大部分的禮儀都是從簡的。
尊貴如蘇鼎,死后也只有三尺墓地,一塊牌位。
大部分的道侶之間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婚禮,如宋青刑與宋青熙,相知相伴,兩個人的海誓山盟便是一切。
是故,在大部份人的眼中,所謂的婚禮其實是沒有必要的。
只有一種情況除外,那便是帶著利益的政治聯姻,雙方恨不得讓這場利益結合傳的人盡皆知。
自由戀愛平平淡淡,包辦婚姻轟轟烈烈,不得不說也是有些諷刺。
在盛大的婚禮之下,隱藏著新人的愛而不得與對自身命運的妥協。
嚴格意義上來說,宋氏和落霞城之間也是一場政治聯姻,所以他們大宴賓客,宣告著一個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在西南崛起。
但不同的是,這一對新人的結合不完全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彼此之間相知相愛,相伴相守,不知道超越了這世間多少人。
在這個大前提下,這一場婚禮注定不同尋常。
莊月嬋本來也想效仿前人,兩個人指天立誓,在天地的見證下結為道侶便足夠了,因為她不想讓世人認為他們之間的結合是因為利益的驅使。
可宋長生卻堅持要舉辦這場婚禮。
人生匆匆,終日碌碌,為了追逐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世人割舍了太多,很多時候往往就缺乏了那么一點“儀式感”。
追尋長生的路上,會有很多的人和事物逝去,但記憶不會,而漫長記憶之中的這一點“儀式感”就是最值得回味的東西。
世間遺憾常有,誰也不能消除,宋長生能夠做的就是盡量不留下遺憾。
婚禮不僅僅要辦,而且還要大操大辦,哪怕千年之后再憶起今日也會感到滿滿的幸福與甜蜜……
在聲樂的簇擁之下,歷經九日從靈州趕到邊州,十艘飛舟組成的迎親隊伍引得無數人駐足,不少的好事者甚至跟在隊伍的后方一路追隨,不為別的,只是想親眼見證這場在四面八方掀起風云的婚禮。
這可忙壞了風語殿和落霞城的暗衛們,他們均勻地分布在迎親路線的周邊,警惕著一切的風吹草動。
白正淳與宋青刑這兩個殺星皆磨刀霍霍,但凡有人敢在這時候跳出來,絕對會遭到雷霆打擊。
但一路上卻出乎預料的平靜,隊伍順利的抵達了落霞城。
落霞城也破天荒的解開了禁制,讓飛舟可以直接飛入城內。
幾千年來,有這個待遇的絕對不超過一掌之數,足以表明落霞城對宋氏的重視。
迎親隊伍入城的時候,莊月嬋也已經在姐妹們的幫助下收拾停當。
她靜靜的坐在梳妝臺前,鳳冠霞帔,卻扇遮面,琉璃鏡中倒映著一雙足以讓天上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眸子。
“咯吱”
房門被輕輕推開,蕭清婉緩緩走了進來,她來到莊月嬋身后,伸出玉手輕輕的給她調整了一下珠釵的位置,看著琉璃鏡中的倒影,對上那雙飽含期待和羞澀的眸子,她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當初的她和莊月嬋差不多的年紀,也滿懷期待的等著心中的情郎來迎娶自己。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們最終還是走上了陌路,一晃也有兩百年未曾見過面了。
這兩百年改變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落霞城終究還是和宋氏走到了一起。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
她終身未嫁,門下也沒有弟子,莊月嬋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就像她的女兒一樣,而宋長生又恰好是那個人的孫子。
和歷史是那么的相似。
但不同的是,兩個小輩要比他們當初勇敢的多,也堅定的多。
“真漂亮……”蕭清婉由衷地贊嘆。
“婉姨還是沒有放下嗎?”
雖然蕭清婉的情緒變化只在一瞬間,但心思細膩的莊月嬋還是捕捉到了。
“大喜的日子,提這些往事做什么。”
蕭清婉來到莊月嬋的身旁坐下,語重心長的道:“你性子溫婉,素來不喜爭搶,有師門庇護這沒什么,但嫁為人婦之后就不能這樣了,該爭的時候必須要爭,原則性的問題絕對不能讓步。
人心善變,優秀的人身邊又總是充滿誘惑,你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她的這番話說的很隱晦,但莊月嬋卻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輕聲回道:“我相信長生,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會選擇自己離開。”
“師門永遠在你的身后,不管你作出什么決定,大家都會支持你。”
蕭清婉翻手取出一個玉瓶,遞到莊月嬋的面前道:“這是先天母氣丹,乃是采集先天之氣煉制而成,待你日后有身孕之后服下,可以鎖住胎兒的先天之氣,疏通竅穴與經脈,日后修煉可事半功倍。”
這份禮物不可謂不貴重。
胎兒誕生,體內蘊含一股先天之氣,至純至凈,作用在修煉上可一日千里,這也是那些邪魔歪道喜歡對胎兒下手的主要原因。
但胎兒一出世,這股氣就會消散,被后天的濁氣替代,不僅對修行毫無作用,還會淤堵經脈和竅穴,對于尋常的凡人來說沒有什么,卻會拖累修士的修煉速度,只有突破筑基期才能完全疏通并排出體外。
可這先天母氣丹卻可以鎖住那股先天之氣,這就代表著莊月嬋的胎兒出世之后天生就贏在了起跑線上,從煉氣到筑基幾乎毫無瓶頸可,日后的修行往往也能快人一步。
而莊月嬋和宋長生本身修為境界就高,資質也都是千萬里無一,龍生龍鳳生鳳,他們結合生下的后代本來就不會平庸,再有這先天母氣丹加持,也不知道會造就什么樣的一個妖孽。
是故這雖然只是一枚四階下品丹藥,但價值卻難以估量。
“多謝婉姨。”莊月嬋面色有些羞紅。
就在這時,沈卿秀帶著侍女走了進來,看到一旁的蕭清婉,她明顯有些意外,她還以為蕭清婉今日不會露面。
“師叔。”莊月嬋起身盈盈一禮。
沈卿秀牽起莊月嬋的柔荑,柔聲道:“宋氏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長生現在在拜見大師兄,稍后你就要準備出發了。”
聞,莊月嬋的心底既有些激動和期待,又有幾分對師門的不舍與眷戀……
天音山山腳下,牛大壯指揮著落霞城修士將成箱的嫁妝有序的抬上飛舟,因為沒有使用空間儲存法器,足足搬了大半個時辰,幾乎塞滿了十艘飛舟的庫房,讓一眾圍觀的修士大開眼界。
這份嫁妝比宋氏的聘禮更加的豐厚。
在尋常的百姓人家,嫁妝是新婦在夫家的底氣,這個道理放在修真界其實同樣適用。
這些嫁妝可以很好的幫助莊月嬋在宋氏爭取主動權。
在牛大壯他們搬運嫁妝的這段時間里面,宋長生和莊月嬋也都沒閑著,兩人挨個拜別了門內的長輩,唯一可惜的是,戰天下還在閉關。
臨行前,慕歸白親自將莊月嬋的玉手交到了宋長生的手上,一句話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宋長生攜手莊月嬋一同向慕歸白以及沈卿秀等一眾長輩行大禮,沉聲道:“還請師尊和諸位師叔放心,月嬋日后但凡在宋氏受到任何的委屈,弟子必定提頭來見!”
莊月嬋眼眶泛紅,泣聲道:“弟子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師尊左右,還望師尊保重身體。”
“話有些重了,你對月嬋的情誼為師從不懷疑,只希望你們夫妻二人能夠同心戮力,在仙路之上相互扶持。”慕歸白先是伸手扶起宋長生,隨后又扶起莊月嬋道:
“修行之人,何必做此姿態,有空間傳送陣,想回來看看只是片刻的功夫,家里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去吧,前路漫漫,你們夫妻二人攜手同行,莫要回頭他顧。”
……
“師兄,回去吧,他們已經出城了。”
看著一直凝視靈州方向的慕歸白,沈卿秀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慕歸白不為所動,直到迎親的隊伍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才悠悠的嘆了口氣,一不發的走向主殿……
迎親的隊伍回來同樣走了九天,八月初八剛好抵達蒼茫峰,霎時間鑼鼓喧天,琴瑟齊鳴,經過一系列的復雜儀式之后,莊月嬋被送入了洞房之中,各大勢力紛紛開始獻上賀禮。
其中以天脈宗和萬隆商會的賀禮最為貴重。
天脈宗送的乃是一件極品法寶,名為同心結,分為陰陽兩件,男女各配其一,可以施展威能強大的合擊技。
彭思穎的賀禮尤為樸實,乃是四方城內的一間店鋪。
雖然位置不如之前的靈酒鋪子好,但面積要大上不少,同樣是黃金地段,無論是開分店還是做別的都能賺的盆滿缽滿,這是實打實的重禮。
金烏宗稍遜,卻也送了一件土屬陰性的天地靈物。
其余賓客也都送上了重禮,即便是和宋氏有仇怨的天劍宗也捏著鼻子送了一副劍圖,不管有什么矛盾,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的。
接下來便是用膳環節,由朱逸群親自掌勺的藥膳一傳上來便驚艷了眾人,即便在場都是有身份的人物,在美食的致命誘惑面前依舊有些不顧形象……
內院之中,朱逸群一人坐在臺階之上自斟自飲,倒不是孤立他,他的身份特殊,不適宜在大眾面前露面。
這次來的人不少,涵蓋的范圍也很廣,萬一被人認出來會很麻煩,特別是天劍宗那群人,每次面對他們的時候朱逸群心里都有些發虛。
畢竟當初他和自家老爺子可是將對方視作命根子一樣的劍碑給盜走了,這要是被對方察覺出來點什么,他可又得跑路了。
剛剛敬完酒,滿身酒氣的宋長生提著一壇子靈酒來到朱逸群的身旁坐下道:“怎么坐到這里來了,賞月?”
朱逸群抬頭看了看天,不得不說,今天的天氣非常不錯。
萬里無云,群星璀璨,太陰星點綴在銀河之上,散發著夢幻的光芒,確實是非常適合賞月。
“來,走一個。”朱逸群拎起酒壇,直接猛灌了幾大口,隨后直接一仰頭躺在冰涼的臺階上,突然問道:“咱們認識多久了?”
宋長生想了想,那年流云坊市初見,他才十八歲。
咂摸了下嘴道:“剛好七十年。”
“都已經七十年了啊……”朱逸群長嘆了一聲,感慨的道:“時間如快馬加鞭啊,你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直到現在都還覺得歷歷在目,眨眼間便是七十年了。
想當初咱們結伴闖蕩前人遺跡,一群人最后就活下來咱們四個。
那時候咱們還都是小透明,被血魔教余孽打的抱頭鼠竄,那時候誰能想的到,七十年之后咱們竟然能夠取得如今的成就?
說起來你還得好生謝謝我,是老朱我介紹月嬋和你認識的,那時候你們還不對付,一見面跟仇家似的,誰能想到你們最后竟然會走到一起,當真是造化弄人啊。”
聞,宋長生不禁笑道:“怎么,才不到百歲就開始憶從前了?
你現在是紫府修為,即便以后什么都不干,你也至少還有四百年的壽元,現在把這些事情做了,等你雞皮鶴發,老態龍鐘的時候干什么去?”
“去你的,只要小爺想,小爺永遠可以保持現在這幅英俊帥氣的模樣。”朱逸群翻了個白眼,隨后緩緩的道:
“就是有些懷念咱們當初結伴闖蕩的日子,那時候咱們幾個修為參差不齊的筑基修士就敢直接去圍獵大妖,現在想想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聽他提及那些往事,宋長生也不禁有些感慨起來,那時候的他們意氣風發,全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徐云鶴失聯,莊月嬋沉睡不醒,一切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對了,咋的沒有看見我那個大侄子,我還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呢。”
朱逸群突然直起身子來道:“我家老頭子不知道從哪整了個秘法,名為《睡夢大法》,修煉之后可以在睡夢之中演練功法,提升修為。
但坑爹的是,修煉這門心法是要看體質的,小爺我修煉之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
我尋思著我那大侄子不是幻夢之體嗎,正是修煉這門心法的絕佳體質,小爺我吃點虧,收你兒子為關門大弟子咋樣?”
聞,宋長生頓時沉默了,抬頭看向姑蘇修真界的方向沉凝不語。
見狀朱逸群不樂意了,嚷嚷道:“你這是啥表情,我告訴你,我這可是吃虧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