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如墨。
大長老府邸中的那場癲狂的密謀與獰笑,被隔絕在了高墻之外。
秦楓所在的這座別院,幽靜得仿佛是南陽城中被遺忘的一角。
月光如水,透過窗欞,灑在冰涼的地面上,鍍上了一層清冷的銀霜。
房間內,沒有點燈。
唯有一股淡淡的,混合著丹藥余香與草木清氣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靜謐之中,一道微不可察的呼吸聲,帶著一絲悠長的韻律,成為了這方天地間唯一的聲響。
床上,那道纖弱的身影,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了一下。
秦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熟悉的昏暗。
但……
感覺,卻又是那么的陌生。
溫暖。
一種久違了的,幾乎要讓她忘記了的溫暖,正從四肢百骸的深處,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
不再是那種深入骨髓,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凍結的陰寒。
而是一種……如同浸泡在冬日暖陽下的慵懶與舒適。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指。
往日里,這個簡單的動作,都會讓她感到一陣僵硬與刺痛。
可現在……
靈活。
輕盈。
仿佛那雙小手,天生就該如此。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在自己的血管中歡快地流淌,將生命的熱力輸送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這種感覺……
太舒服了。
舒服到讓她忍不住想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她的視線在昏暗中慢慢聚焦。
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她的床邊。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正盤膝而坐。
月光勾勒出他堅毅的側臉輪廓,那緊閉的雙眸,似乎正在進行著某種玄奧的修行。
是哥哥。
看到這個身影的瞬間,秦月那顆還有些迷茫的心,便徹底地安定了下來。
仿佛無論外界有多少風雨,有多少危險。
只要有這道身影在。
她的世界,就永遠不會崩塌。
小丫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抿出了一個甜甜的,帶著無限安心的弧度。
她沒有出聲打擾。
只是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子朝著床邊挪了挪。
一點一點。
再一點一點。
直到她柔軟的臉頰,輕輕地,靠在了哥哥那盤坐著的大腿上。
熟悉的,帶著淡淡汗水與陽光味道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鼻尖。
堅實而有力的肌肉,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讓人心安的溫度。
就是這個感覺。
秦月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這讓她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回到那個……爹娘都還在的,無憂無慮的童年。
那時候。
爹爹總是在院子里練拳,虎虎生風,每一次出拳,都仿佛能引動風雷。
娘親則會哼著好聽的小調,在廚房里忙碌著,為他們準備可口的飯菜。
而哥哥……
哥哥也總是像現在這樣,在廊下的蒲團上盤膝打坐,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時候的自己,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跟屁蟲。
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像現在這樣,悄悄地溜到哥哥身邊,將小腦袋枕在他的腿上,然后……一覺睡到晚霞滿天。
風是暖的。
陽光是暖的。
哥哥的腿……也是暖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那么的……靜謐。
想著想著……
秦月眼角的笑意,卻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怎么也化不開的……黯然。
是啊。
那只是……以前了。
三年前。
爹娘為了家族,進入那處兇險的秘境,從此……杳無音訊,生死未卜。
哥哥被人奪瞳廢脈,從云端跌落塵埃,受盡了世人的白眼與欺辱。
而自己……
自己這個只會拖后腿的累贅。
不但幫不上任何忙,反而還要用那所謂的“寒毒”,不斷地消耗著哥哥本就不多的資源與精力。
這一次,更是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才煉制出那枚神異非凡的赤陽融金丹。
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那股寒意,已經被徹底壓制了下去。
可……
這又能持續多久呢?
下一次寒毒爆發,又該怎么辦?
哥哥的修行,會不會因為自己這個拖油瓶,而被徹底耽誤?
一想到這里,秦月的心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狠狠揪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