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行醫一輩子,腦子里想的都是如何用藥,如何施針,如何“攻”。
卻忘了最根本的,是如何“守”。
守住病人那一口氣,守住那一點生機。
“以食為守,以藥為攻……”
云百草喃喃自語,渾濁的眼中,漸漸亮起一道精光。
他感覺自己困頓了十多年的醫道瓶頸,在這一刻,竟有了一絲松動的跡象。
他看向孟聽雨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長輩對晚輩的欣賞,而是同道中人,甚至……是面對更高層次的醫者時,發自內心的敬佩。
祖孫二人的關系,在這一次次的探討與交流中,迅速升溫,變得無比親密。
孟聽雨也毫無保留地將一些《神農食經》中,可以用現有藥材實現的普通食療方子教給了云百草,讓老爺子如獲至寶。
在將《太乙神針》徹底融會貫通后,孟聽雨回到了顧承頤的別墅。
她離開的這幾天,顧承頤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黑白。
沒有了廚房里飄出的誘人香氣,沒有了那個在院子里陪著念念玩耍的溫柔身影,也沒有了夜深人靜時,露臺上那件帶著她體溫的薄毯。
整個別墅,空曠,死寂。
當孟聽雨推開門時,顧承頤正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他沒有看書,也沒有操作電腦,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清瘦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聽到開門聲,他控制著輪椅轉過身。
看到孟聽雨的那一刻,他那雙不起波瀾的墨色眼眸里,瞬間照進了一束光。
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薄唇緊抿,原本就淡漠的臉色,似乎更冷了幾分。
“回來了。”
他的聲音,平鋪直敘,聽不出任何情緒。
孟聽雨卻從他那下意識繃緊的下頜線上,讀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這個男人,智商超群,在科研領域是說一不二的大佬。
但在她面前,卻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孟聽雨的心,莫名地軟了一下。
她走過去,沒有說話,只是自然而然地,從他身后,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膀上。
顧承頤的身體,瞬間僵硬。
屬于她身上的,那種混合著淡淡草藥香與陽光的溫暖氣息,將他整個人包裹。
他緊繃的肩膀,一點點放松下來。
“在云家,待了四天零七個小時。”
他低聲開口,依舊是陳述句,卻像是在控訴。
孟聽雨忍不住笑了。
“嗯,我學了點新東西。”
她松開他,繞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與他平視。
“顧承頤,我想重新給你檢查一下腿。”
她的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顧承頤看著她。
幾天不見,她似乎沒什么變化,但那雙眼睛,卻比以前更亮,更深邃,仿佛藏著能洞悉一切的力量。
他沒有問為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好。”
孟聽雨伸出手,覆上他毫無知覺的膝蓋。
這一次,她的動作截然不同。
她的指尖,不再是簡單的按壓,而是以一種極為緩慢而精準的頻率,在他的腿上游走。
她的另一只手,則搭在了他的脈搏上。
她的雙眼微閉,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指尖的觸感與脈搏的跳動之中。
在她的感知里,顧承頤的腿部經絡,就像一條條被淤泥和巨石徹底堵死的河道。
她之前的藥膳,如同涓涓細流,只能勉強沖刷掉表層的淤泥,卻對那些深埋的,已經與河床融為一體的頑石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