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明默然。
“那他就不怕,我這把刀太快,哪天會傷到他自己?”
“這就是他最高明的地方!”周明宇說道。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表揚你,親自把你樹成一個敢于擔當的典型。這是什么?這是給你套上了一個緊箍咒啊!”
“全天州市的干部都知道,你曲元明是他趙立群看重的人。你干好了,是他的功勞,證明他知人善任。你若是干砸了,或者敢有二心,不用他出手,底下那些眼紅你的人,就能把你撕得粉碎。到那時,他只需要說一句是我看錯了人,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你的一一行,從此都和他的臉面綁在了一起。你敢亂來嗎?你不敢。你只會比以前更小心,更賣力地去干活,去證明他的眼光沒錯。”
“所以啊,老弟,恭喜你,從今天起,你就是趙書記手里最快,也是最顯眼的那把刀了。風光無限,也危險重重啊。”
“周哥,聽你這么一說,我怎么覺得這市委大院比咱們縣里還冷。”
曲元明苦笑著搖搖頭。
“權力中心,向來如此。”
周明宇拉開車門。
“上車吧,今天這頓驚嚇,我得好好宰你一頓,給你壓壓驚。”
私房菜館。
菜是周明宇點的,幾樣特色菜,一瓶白酒。
周明宇夾了一筷子筍尖,放進嘴里。
“元明,老城改造這個項目,你知道在市里大家私下里都叫它什么嗎?”
“叫什么?”
“叫市長的墓碑。”
曲元明笑笑。
周明宇自顧自說下去。
“前后三任市長,都想動這塊地。張市長,規劃方案剛出來,還沒等實施,就被舉報貪腐,直接落馬。陳市長,雄心勃勃,拆遷工作剛開了個頭,就出了人命,一個老太太抱著煤氣罐在拆遷辦門口點了,影響極其惡劣,那位市長的政治生涯,也就到頭了。陳市長,就是前任,學聰明了,想繞著走,結果呢?錢花了不少,效果看不見,老百姓罵,上頭也批評,最后灰溜溜調走了。”
他用筷子頭,沾著酒水,畫了一個圈。
“這個圈里,都是人,都是利益。想住新房拿高額補償款的原住民,這是一撥人。想用最低成本拿下黃金地塊的開發商,這是另一撥人。還有更多的人,是藏在水面下的。比如,當年負責規劃的,負責審批的,負責評估的……他們每個人,都可能在這個項目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去畫一個新的圈,而是要把這個老圈里,所有人的印記,都給我摸清楚了。誰和誰是一伙的,誰和哪個開發商走得近,誰當年簽的字有問題,誰又在拆遷戶里頭有親戚。”
“周哥,既然這么復雜,趙書記為什么偏偏選中我?”
曲元明問。
“他就不怕我這個江安縣來的小干部,直接被這渾水淹死?”
“淹死?”
周明宇笑了。
“淹死一條沒背景、沒根基的過江龍,對他有什么損失嗎?他大可以說一句用人失察,自罰三杯,這事就過去了。可如果你這條龍,真的攪動了風云,把水底的那些王八、鱷魚都給翻了出來,那他就是天功一件!”
“周哥,我明白了。”
曲元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頓飯,我學到的東西,比在黨校學一年還多。這杯,我敬你。”
周明宇點點頭。
“記住,低調。不要去開什么動員會,別搞什么大動作。先去各個相關部門,查資料,看卷宗。”
“檔案是死的,但檔案背后的人是活的。你要從這些故紙堆里,把那些活生生的人,給我挖出來。”
……
第二天。
曲元明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市規劃局。
他徑直找到了檔案室。
檔案室在三樓的角落,他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