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雨劍莊,議事堂。¢0·0*小+說\網`¢更¨新?最+全+
“怎么,等急了?”
當陸姑蘇再一次忍不住起身,走到門外向山門下張望的時候,
陸聽風哼了一聲,揶揄道:
“爺爺……”
陸姑蘇用那雙如水般溫柔的桃花眼嗔怪地看了一眼老頭,隨后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此時議事堂中,只坐著他們兩人,外加一個丫鬟溫兒,其余藏雨劍莊弟子,都在山門前演武場等候。
陸姑蘇的母親思兒心切,早早地跟著陸正狄坐著馬車去了碼頭,接陸瑜去了。
“唉……”
陸聽風不知怎的,忽然嘆息一聲。
陸姑蘇瞥了他一眼,柔聲問道:
“爺爺,您又怎的了?”
陸聽風搖了搖頭,道:
“只是沒有想到,臨我這大半個身子都要入土的年紀,竟又要背井離鄉,只是有些舍不得這里。”
陸姑蘇無奈,安慰道:
“爺爺,聽聞蜀地天府之國,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陛下所賜的莊子,位于錦官城旁的青鳥山上,那也是一處之地清幽之地,風景也是極美的。
盜圣老前輩在蜀地,前些日子聽大哥來信,孫老神仙亦在蜀地,兩位前輩皆為您當年老友。
大哥會去錦官城任知府,我與莊子諸位師兄弟亦在您身側。
如此算來,咱們一家,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而已。
聽聞宮里此次下聘,已正式將如今莊子所在的西山及周圍土地劃給了我陸家,正式成為咱們家的田產。
爺爺,圣恩浩蕩,任誰也挑不出理來,您就別抱怨了。
若真要怨,就怨我爹爹他升遷,成了江南道巡撫吧。”
“理雖是這么個理,可就是因為李家如此厚待陸家,又是巡撫又是知府的,這是要我們正兒八經地給他們賣命啊……”
陸聽風薅著花白的胡須,一臉愁容。
陸姑蘇當真有些看不慣爺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勁,于是便施展出三分功力,道:
“當初也不知是哪個老頭逼著爹爹和大哥讀書的,說陸家想要綿延,還是需走仕途,培養陸家文風脈絡。
而今陸家一門兩位大員,正得圣眷,那老頭又不樂意了。
“小丫頭,你懂什么,這叫烈火烹油,未必是好事。”
陸聽風知道自家孫女的厲害,說罷一句,不敢再與她交談,起身向議事堂外走去。
陸姑蘇暗暗撇了撇嘴。
還未過門,她的屁股已經坐在李家板凳上了。
陸聽風剛走出門,就見有弟子匆忙從山下跑來,急忙道:
“師祖,陸師姐,來了,人來了!”
陸姑蘇在屋里聽得真切,站起身子,匆忙向屋外走去。-卡?卡_小,說·網**免^費`閱.讀_
可走了兩步,她的步子又慢了下來,整理了整理發飾,保持好儀態,慢慢邁出了步子。
溫兒看得一陣好笑,跟在小姐身后,亦步亦趨。
陸聽風與陸姑蘇緩緩向山門走去。
藏雨劍莊的弟子們收到消息后,已經在那里等待了,烏烏泱泱百數人,向大路的盡頭翹首以盼。
很快,鼓吹班的奏樂聲傳來,華貴的儀仗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為首的自是身著紅袍的陸瑜,身后跟著劉建,兩人跨在大馬上,昂首挺胸。
繡春衛為儀仗,其后是陸正狄與眾江南道官員,再后則是聘禮車隊,浩浩蕩蕩。
陸聽風攜陸姑蘇立于山門之前,其后是百數藏雨劍莊弟子,已然做好準備,聆聽圣諭。
陸姑蘇看著一臉神氣的大哥,眼眸中不住地浮現出一抹笑意。
很快,車隊來到了藏雨劍莊山門處,陸瑜與劉建下馬。
沒有寒暄,宣旨太監劉建直接從檀盒中拿出了圣旨。
“陸家長女陸姑蘇接旨——”
藏雨劍莊弟子請來香爐供桌,隨后紛紛跪倒于地。
“臣女陸姑蘇,叩迎圣旨。”
陸姑蘇大禮拜下。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朕惟屏藩固本,實資懿戚之賢;坤教宣猷,允賴德門之秀。咨爾江南道巡撫陸某長女陸氏姑蘇,毓出名門,性成婉慧。幼承詩禮之訓,長著柔嘉之聲。蘭質蕙心,堪符彤管之范;謙光慎德,足彰褕翟之華。
今蜀王朕之猶子,宗室雋才,秉性端方,克勤王事。當擇淑女,以贊藩邸。爾陸氏溫良秉心,柔明表度,特賜為蜀王側妃,錫之金冊。爾其益修婦道,協輔王庭,虔恪奉于舅姑,恭順襄于中饋。毋忘貞慎之節,永諧琴瑟之和。
嗚呼!荷天家之殊恩,膺宗室之嘉禮。尚克欽承,勿替朕命。
欽此——”
“臣女陸姑蘇,接旨。”
……
一應禮儀走完,藏雨劍莊大宴賓客。
由于陸瑜等人到姑蘇城就已然是下午了,所以現在開的是晚宴。
這應當是藏雨劍莊如今的弟子們最后一次在西山開宴席了。
有人高興,認為去了蜀地有更好的前途。
有人黯然神傷,不舍得腳下這塊土地。
直到陸瑜舉杯起身,環顧四周,道:
“蜀王已立蜀盟,設有講武堂,已將劍堂堂主之位留給了我藏雨劍莊,并邀老莊主為蜀盟首席大長老,兼蜀盟名譽盟主之位。
我藏雨劍莊弟子,到了蜀地,有青鳥山為棲身之地,又有蜀盟為安身之所,自可將家眷都接入蜀地,在錦官城安家。+微^趣+小~說-?最`新-章+節*更/新*快*
我等離開故土,奔赴西南,王府自是不會虧待我藏雨劍莊,去往那里,只會有大好的前途在等著各位!”
“好!”
“有少莊主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有少莊主和大小姐在,還當真擔心那二殿下對我等棄之不顧嗎?”
“那咱們……算不算外戚?”
陸正狄靜靜看著與江南道各位官員推杯換盞的兒子,眼神中不由出現一抹恍惚。
他知道,自己兒子早慧,讀書的天賦極強,除了詩詞一道了了之外,其余皆一點即通。
可陸正狄當真沒想到,不過一年時間,兒子就爬上了與他相同的位置,若非夏時自己擢升了巡撫,他們二人坐一桌,說不得誰的官位更大。
畢竟,錦官城可是蜀地總府。
看兒子與眾官員飲酒時,如魚得水的這般模樣,陸正狄默默頷首。
沉穩了,也成熟了。
驟居高位,得天家恩寵,不浮躁,不張狂,血脈里的江湖意氣被壓在心底。
如今,也學會了與光同塵。
“爹?”
陸瑜舉著杯子,坐回了他的身旁。
“嗯。”
陸正狄應了一聲。
他其實想和兒子聊些什么,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當了半輩子的官,從浪蕩江湖子走到天下最富庶地區的巡撫,他本有滿腹的經驗之談,有說不盡的處世之道,有無數可以教給兒子的道理。
陸正狄抬眼,想仔細打量打量兒子。
可他……看到了須間未刮凈的胡茬,看到了略顯疲憊的眉間,看到了愈發沉穩的面龐,看到了那略帶擔憂的眼神。
陸正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把想說的話都咽進了肚子里。
他知道,明日,兒子就要走了,帶著藏雨劍莊這一大家子,去往人生地不熟的他鄉。
此次一別,又能何時再見呢?
兒子長大了,有些道理是需他自己去悟的,有些路也是需要他自己走的。
不去經歷,不去承擔,不去獨自走過那一段孤獨的道路,那還是男人嗎?
最終,陸正狄提起了杯子,把滿山的月光與父親想對兒子說的話,都揉碎了,倒進了酒里。
陸瑜也慌忙提起酒杯,有些不明所以,與父親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