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冷燭搖了搖頭道:“宇文策不在這里。”
“走了?”陸離淡淡道,并不覺得失望。
裴冷燭掏出一封信遞給陸離,然后側身讓開了門。
陸離走進客棧,借著大堂里的燭火將信函看過一遍轉手遞給了謝安瀾。
謝安瀾有些意外,“宇文策約你見面?”
陸離點點頭,看向裴冷燭。裴冷燭道:“天剛暗下來的時候,宇文策就走了。他說,世子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謝安瀾看了一眼信函上的地址,問道:“宇文策的傷怎么樣了?”
“很重。”裴冷燭道。
連裴冷燭都說很重,看來是真的很重了。
“宇文策見你做什么?”謝安瀾有些不解,陸離道:“他應該已經知道結果了。聰明人會選擇對自己對所有人最好的結果。”謝安瀾輕嘆了口氣,好一會兒方才道:“我陪你一起去。”
陸離點了點頭。
朱顏靠在一邊,懶洋洋地道:“你們要去最好快點去。”
“怎么?”謝安瀾挑眉,朱顏道:“葉盛陽和莫七好像也在這附近。若是讓他們倆先找到宇文策,你們可未必還有機會說話。”謝安瀾笑道:“既然宇文策約的是明天早上,想必他不會讓自己在這之前死去的。”
裴冷燭道:“宇文策將蘭陽郡主留下了。”
“嗯?”謝安瀾有些意外,蘭陽郡主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是對宇文策的感情顯然是十分深厚。之前瘋瘋癲癲的玩了一出背叛,宇文策都沒有殺她。現在宇文策落難了,她又自己跑回來了。不過就算她不回來,留在西戎夏侯磬只怕也不會饒了她。
裴冷燭蹙眉道:“蘭陽郡主之前說懷孕了不是假話,不過……”
“不過什么?”
“孩子只怕保不住。”蘭陽郡主懷著身孕還那么折騰,就算身體再好也受不了。之前帶裴冷燭回來沒一會兒就不舒服了,等裴冷燭和宇文策談完出去,蘭陽郡主已經暈過去了。當時裴冷燭把過脈,孩子已經有小產跡象了。雖然他開了一副安胎藥,但是裴冷燭心里清楚,根本沒用。晚上的時候,宇文策帶著人離開卻沒有帶蘭陽郡主。裴冷燭不知道宇文策是什么意思,也不關心。現在也只是例行公事告訴謝安瀾和陸離一聲罷了。
朱顏愣了愣,輕嘆了口氣神色有些憂郁。
謝安瀾知道她必然是響起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去招惹她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別多想,讓人去看著她一點吧。”
朱顏沉默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宇文策約定的地方在小鎮外面不遠的一座山上,還不到五更天一行人就啟程往約定的地點而去。爬上山的時候天色依然幽暗,今天天氣不錯,天邊掛著缺了一角的月亮。
剛走到山頂路口的時候,兩個人影閃了出來。
“見過世子,世子妃。”正是葉盛陽和莫七。陸離抬手示意兩人免禮,謝安瀾問道:“兩位什么時候到的?”
莫七道:“昨晚戌時。”
謝安瀾有些驚訝,“這么早。”這幾乎是跟宇文策差不多時間上山的。葉盛陽點了下頭道:“宇文策說,他跟世子和世子妃約了見面,希望我們天亮之后再動手。”
“葉先生相信?”
葉盛陽道:“我相信宇文策不會說這種毫無意義的謊。”就算宇文策是在等援兵,葉盛陽也絕對有能力在援兵到來的下一刻殺了他。不過,現在葉盛陽并沒有太高的殺了宇文策的興致。他是武人,只對高強的對手有興趣。現在的宇文策,已經只能算是一個身體虛弱的普通人了。
“世子和世子妃來了么?請過來說話。”不遠處傳來了宇文策有些虛弱的聲音,謝安瀾和陸離對視一眼攜手想宇文策的方向走了過去。葉盛陽和莫七想要跟上去,卻被陸離制止了,“不用,我和夫人過去就是了。”
不遠處傳來宇文策一聲輕笑,“你們也退下吧。”
“王爺?!”站在宇文策身邊的侍衛焦急地道,“屬下……”
“退下!”宇文策沉聲道。
安靜了片刻,幾個侍衛只得拱手道:“是,王爺。”
宇文策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這些侍衛從謝安瀾和陸離身邊走過的時候無不對兩人露出憤恨警惕的神色,仿佛是在警告他們不要對宇文策不利。謝安瀾沒有如往常惡趣味的去調侃敗兵之將。有些人,即便是敵人,即便是手下敗將也是值得尊重的。
宇文策坐在山坡上的一塊石頭上,姿態看起來有些慵懶的模樣。謝安瀾能看出來,他并不是故意做出這副姿態,而是重傷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正襟危坐的模樣。他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臉色蒼白卻帶著幾分笑意。
走到宇文策對面循著他的方向望去,謝安瀾這才明白宇文策為什么要挑這樣一個地方見面。
從這里望過去,在前方山下遙遠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零零落落的火光。并不怎么明亮,卻散布的十分開闊。
那是……胤安軍的營地。
胤安軍被西北軍和魏長空的兵馬圍困正是在那個方向。其實他們距離胤安邊境已經不算遠了,但是正是這最后的一段路,他們已經無力再往前沖了。如果沒有人為他們解圍,最多不過三天這一支胤安精銳就要全軍覆沒在西戎境內了。
宇文策道:“本王身體不適,就不招待兩位了。兩位自便。”
謝安瀾道:“攝政王客氣了,攝政王現在還有閑情雅致賞景么?”
宇文策笑了笑,打量著謝安瀾和陸離道:“如果三年前,有人告訴本王,本王有一天會敗在一個毛頭小子的手中。而且還是一敗涂地的敗法,本王一定當他瘋了。”
陸離淡淡道:“攝政王謬贊了。”
“本王沒夸你。”宇文策道,“東方明烈雖然用兵厲害,人也不笨,但是也沒有你這么多心眼。明…你母親就更不必說了,睿王府多少代人的心機都長在你一個人身上了吧。”
陸離沉默,謝安瀾心中暗道,陸離當然也有傻白甜的時候。不過傻白甜的陸離壓根就沒有資格走到您老跟前就掛了。所以,心眼心機什么的,這都是血的教訓換來的啊。
宇文策似笑非笑地看著謝安瀾道:“世子妃似乎不贊同本王的說法?”
謝安瀾搖搖頭道:“不,只是…就如同我等也不知道攝政王是如何成為今天的攝政王的。攝政王又如何知道陸離天生就是這樣呢?誰的路都不好走,只是外人往往只會看到別人風光得意的一面而已。”
宇文策點頭,“這話也對。但是…陸離還可說一聲家學淵源,那么世子妃呢?”
謝安瀾語塞,半晌方才慢慢道:“攝政王就當我…天縱奇才吧。”
宇文策不由笑出來,“世子不智謀卓絕,運氣也好。”
“多謝稱贊。”陸離淡淡道。
宇文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燈火搖曳處道:“拉著兩位說一些廢話實在是抱歉得很。不過本王還要等幾個人,所以還要勞煩兩位稍等片刻。”
謝安瀾倒是不在意,笑道:“無妨,能聆聽攝政王的教誨,是我等晚輩的福分。”
宇文策輕嘆了口氣,看著兩人的眼中滿是遺憾。
之后三人都不再說話了,宇文策繼續回頭望著茫茫無邊的夜色。謝安瀾和陸離靠在一起,欣賞這難得靜謐的清晨,等待天邊那一抹破曉的光明。陸離伸手握住謝安瀾的手,兩只手交握,謝安瀾抬頭正好望進陸離的雙眸。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暖意不由相視一笑。
宇文策平靜地看著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淡淡地悵然。
天邊泛起白色的時候,宇文策要等的人才終于到了。并沒有出乎謝安瀾和陸離的意料之外。
宇文純,宇文靜,魏長空。
三人顯然也是急匆匆趕過來的,身后還跟著蘇夢寒柳浮云等人。蘇夢寒等人并沒有過來,在幾十步外就停住了腳步,只有宇文靜三人各自對視了一眼朝這邊走了過來。
宇文靜和宇文純的神色都有些復雜,只是這復雜又各有不同。
宇文純臉上帶著強行壓抑過后的激動和仇恨,或許還有一些別的什么,卻比前兩者淡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宇文靜則多了幾分惆悵和愧疚,但更多的確實堅定。
比起這兩人,魏長空就只有單純的冷漠和惡意了。
宇文策回頭看向三人,淡淡道:“你們來了。”
“攝政王。”宇文純道。
宇文靜望著宇文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父王。”
宇文策笑了一聲,旁邊的眾人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或許只是在笑宇文靜的這一聲“父王”。確實是好笑,女兒連同外人將自己的父親算計到絕路,卻依然還是恭恭敬敬的叫一聲父王。
旁邊的陸離開口道:“攝政王要等的人都來齊了么?”
宇文策點頭道:“夠了,別的人也沒什么好見的了。”
謝安瀾道:“不知攝政王約我等來此,所為何事?”
宇文策看著陸離,緩緩道:“睿王世子,本王這條命,夠不夠換胤安軍平安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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