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氣氛半點不比陸離上一次覲見輕松。在殿中侍候的內侍宮女紛紛低頭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陸離行過禮站起身之后便不再話,昭平帝也不急著開口,只是定定地打量著跟前的俊雅少年。良久,才聽到昭平帝的聲音在御書房里響起,“陸少雍,朕倒是看了你。”
陸離垂眸并不話,昭平帝似乎也沒有想要聽他話,只是繼續道:“只是一趟尋常的出京巡查,你竟然就能牽扯出這么大的事情?”陸離拱手道:“啟稟陛下,此時純屬意外,微臣不敢居功。”昭平帝挑眉,“哦?意外?既然如此你就將這個意外從頭到尾給朕聽聽吧。”
“是,陛下。”
陸離果然一絲不茍的將自己從離開京城之后的所有事情巨細無遺地對昭平帝了一遍。陸離話語速不快,偶爾還要停下來回答昭平帝提出的疑問,這一竟然就了大半個時辰。昭平帝臉上原本有些陰郁的神色也漸漸地舒緩了一些。等到陸離話,方才冷聲道:“昨兒承天府尹將德親王的令牌呈給了朕,這事你怎么看?”
陸離垂眸恭聲道:“回陛下,當時微臣也在場,曾大人曾將那么令牌給臣看過。只是微臣眼拙,并不能分辨……”
昭平帝輕哼一聲道:“沒錯,那確實是已故德親王的令符。”
陸離住口不再話。昭平帝其實并不需要他提供什么意見,因為從很早開始昭平帝就已經有了決定,無論有沒有發生古塘縣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只是古塘的事情太過駭人聽聞,令昭平帝感到有許多人和事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才表現的如此震怒,或者該是又驚又怒。
果然,昭平帝并沒有再什么。只是道:“這件事交給承天府全權處置,陸離,不要讓朕失望。”
陸離恭敬地垂首,“微臣遵旨。”陸離從袖中取出那塊如朕親臨的令牌雙手奉上,“多謝陛下信任見賜令牌,如今大事已了,臣該將金牌送還。”
昭平帝臉上閃過一絲滿意,口中卻道:“就憑一個承天府,在京城行事只怕還未必方便。這令牌就暫借你再用幾日,等到此案了結之后再歸還不遲。”
“多謝陛下。”
昭平帝點點頭,“稍后朕便會下旨令承天府主審此案,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陸離從御書房出來,依然跟上次一般被宮中侍衛帶著出宮去。出了宮門陸離方才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禁衛森嚴的宮門,心中有些好笑。他不過是區區一個六品通判,昭平帝跟他如此示恩還特意跟他這些有什么用?難不成是盼著他心理膨脹,干出點什么狂妄自大的事情來將曾大人拉下馬不成?可惜雖然姓曾的老狐貍經常將一堆棘手的事情推給他,但是他卻同樣需要這個老家伙做擋箭牌。他可不是柳浮云,就算現在曾大人下去了他也坐不上承天府尹的高位。跟別的官員比起來,這個老狐貍已經算是好相處了。
搖搖頭,陸離轉身朝著承天府的方向漫步而去。一個巧的蠟丸從他袖中劃落到手心,陸離垂眸看著那巧的蠟丸唇邊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意。想來…是終于有人要按捺不住了吧?
柳貴妃回到鳳臺宮中,毫無意外的砸了半個宮殿。嚇得整個鳳臺殿的宮女內侍們跪了一地。柳貴妃氣喘吁吁的坐在軟榻中看著這滿殿的狼藉,臉色慘白獨子也開始隱隱作痛。宮女銀葉跪到在她身邊,嚇得直掉眼淚,“娘娘!娘娘息怒啊!就算不問了您和陛下,也要為肚子里的皇子想想啊。太醫了,你絕對不能再大動肝火了啊。”
柳貴妃臉色慘白,手指顫抖著恨聲道:“要我怎么生氣?!薛棠兒那兒賤人!陛下…陛下竟然會對那個賤人那么好!陛下…”想到傷心處,柳貴妃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陛下負我…。”
銀葉嚇得不輕,連忙扶住柳貴妃道:“娘娘,慎啊。”不管陛下和娘娘私底下如何相親相愛,過什么海誓山盟,但是這些話卻絕對不能放到外面的,若是讓人聽去了,陛下不在意還好,若是陛下心中不悅以為娘娘心生怨懟,那就完了。
柳貴妃冷冷瞥了銀葉一眼,咬牙道:“永春宮那個賤人!本宮要她不得好死!”
銀葉心中暗暗叫苦,貴妃娘娘自從有了身孕狀態一直就不太好。隨著月份越大情緒變化也是極大,若是放在從前,娘娘如何會如此沖動。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宮中竟然出現了一個薛修容得了陛下的寵愛,這樣下去,娘娘……
“娘娘!娘娘不好了!”門外,一個宮女急匆匆的進來道。
銀葉臉色一沉,正要打斷那宮女,柳貴妃卻已經冷聲道:“還有什么不好了?本宮現在就沒有一處好的!!本宮倒要看看,還有什么不好!”
那宮女跪倒在地上,顫聲道:“回娘娘,太醫剛剛診出,長寧殿的王美人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什么?!”柳貴妃只覺得心口一陣陣悶痛,眼前也陣陣發黑。立刻就要站起身來,肚子卻突然抽動了一來,柳貴妃臉色一變還沒站起身來就一頭栽倒在軟榻里。鳳儀殿的宮女們頓時嚇得一團亂,“娘娘!娘娘!”
“快,宣太醫!”
“快去請陛下!”
“娘娘!”
另一邊的長春宮里,棠兒正站在窗口仔細的修剪花草。身后宮女內侍恭恭敬敬的侍候著,整個宮殿中寧靜無聲。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訴她她有一天會像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一般整日不是看書聊天,就是彈琴跳舞,甚至還有閑情逸致修剪花草,她一定當那人是在百日做夢。但是理王府那段短期的訓練顯然還是有效果的,大部分時間她都能維持著一個寵妃該有的儀態和模樣。
但是,這卻并不是她喜歡的生活。雖然留在了深宮中,但是她也并不是和外面全無聯系,陸離確實是兌現了承諾,義兄的身體雖然不能痊愈,但是確實并沒有再惡化甚至是好了一些。但是想要真正完全解毒,她還是
非赤血琉璃玉不可。可惜陸離那個混蛋,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她赤血琉璃玉到底該怎么找。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陸離根本就是騙她的,因為她這些日子在宮中也找過,根本沒有半點線索。但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只有這一個法子啊。
如果最后還是找不到…薛棠兒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她就宰了陸離替義兄報仇!
“娘娘。”一個內侍快步進來,低聲道:“娘娘,出事了。”
棠兒挑眉,有些懶懶地抬起頭來道:“又出事了?鳳臺宮?”棠兒覺得理王完全沒有必要特意去針對柳貴妃,就憑著她那個使勁兒作的勁頭,昨晚也能將自己給作死。
其實這是棠兒的錯覺,柳貴妃就算脾氣不好也不是神經病,如果理王沒有送她進宮來,沒有那么多的事情,柳貴妃縱然驕縱也不會失去理智到連自己的身體都顧不得了。所以,某方便來棠兒也算是居功至偉了。
內侍聲道:“剛剛傳出消息,長寧殿的王美人有了身孕,貴妃娘娘聽了之后立刻就暈了過去。”
“王美人?”
內侍點頭道:“王美人是兩個月前剛剛進宮的。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啊。上個月陛下陛下不是臨幸過她么,沒想到…”起這個,內侍也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該同情那位王美人。在宮中呆久了知道的事情自然就多了。陛下到了如今這個年紀都還膝下無子,并不是因為陛下的身體有什么問題,而是孩子根本生不下來養不大。別的不,就是專寵六宮的柳貴妃,這次也不是第一次懷孕了。事實上據這已經是柳貴妃第四次懷胎了,最早的一次還是陛下還是個皇子的時候。上一次卻是差不多與商妃同時懷孕,沒想到不僅兩個皇子沒能活下來,最后連商妃也跟著去了。這宮里…簡直就像是遭了詛咒一樣。
“皇后的外甥女?”薛棠兒挑眉。
內侍點頭道:“聽是皇后娘娘嫡親妹妹的女兒,不過王家這幾年家道中落,否則也不會將家中嫡女送進宮來。”其實何止是王家,就是皇后的娘家甄家不是一眼的家道中落么?皇后娘家又如何?不得陛下看重還不如一個妃子的娘家看著風光。
薛棠兒嫣然一笑道:“皇后娘娘這次倒是下了血本了。”
“娘娘…”內侍有些尷尬地想要提醒自家主子,在宮里許多話都不能亂。
薛棠兒也不在意,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走到一遍洗了手道:“既然如此,就去皇后娘娘那里道賀吧。”
“那貴妃娘娘那里…”
薛棠兒嗤笑一聲,“這會兒過去,不定她就要吐血了,到時候還是要怪在我身上。真是想不到,貴妃娘娘竟然是一個如此天真爛漫的人。”
沒錯,就是天真爛漫。當初陸離告訴自己這個詞的時候薛棠兒只是嗤之以鼻,一個天下大名鼎鼎的寵妃,竟然被陸離認為是一個天真的。但是在宮中的日子越久,薛棠兒就越發的佩服陸離看人的眼力,那時候他甚至都沒有見過柳貴妃。柳貴妃確實是一個天真的人,她竟然天真的相信一個皇帝是真心真意的愛著她的。她竟然也是一心一意的愛著皇帝的。正是有些好笑,真是有些好笑,這偌大的皇宮三宮六院這么多女人,竟然只有這個驕縱蠻橫心狠手辣且不討喜的女人是真心愛著皇帝的。
如果柳貴妃是個工于心計的女人,她大概也就不會將自己氣成這個樣子了。
此時的柳家后宅,柳浮云正靠著床頭上出神。往常總是深邃的目光落在窗戶外面的精致的花園中顯得有些空洞而悠遠。只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眼中并沒有窗外美麗的風景,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腿上的傷讓他行動有些不便,柳浮云也沒有拖著傷腿到處走動讓人幸災禍的興趣。這個家雖然府邸堂皇,占地廣闊仿若王侯府邸,雖然家里人丁興旺,但是柳浮云卻總是覺得冷清寂寞。這個家里總是那么浮躁,總是充滿了敵意和爭斗,其實遠沒有尋常人家來得自在。
浮云公子也并不是天生就如此強勢,非要以弱齡壓得一干兄弟姐妹抬不起頭來。但是很的時候柳浮云就發現,如果他不這么做,在這個家里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他的那些所謂的兄弟并不會在意他們對付的可能是一個還未滿十歲的孩子,他們只在乎他是柳家的嫡子,是將來要搶了他們的財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