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浮云凝眉,問道:“父親,孩兒離京這段日子,可有發生什么事情?”
“事情?”柳咸一愣,不解地看著兒子。柳浮云垂眸淡淡道:“若是柳家從前得罪的人,不可能在回京的途中才出手,這一路上孩兒并未感覺到有人關注。而且,那邊看那些刺客的模樣,出手也有些倉促,不像是準備周全的模樣。”
柳咸眼神閃了閃,低聲道:“有人將那截斷指送到你姑母面前去了。”
柳浮云一怔,面上卻閃過一絲了然。
“如今宮中應當沒有人會再招惹姑母才是,父親,你還是將事情都告訴孩兒吧。”
柳咸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個兒子生性聰慧心智不凡,許多事情倒也不隱瞞他。只是有時候柳浮云的想法總是跟家里甚至是柳貴妃相左,柳浮云再厲害也還是個年輕人,他的意見并無法左右柳家的決定。有時候柳咸懶得聽兒子的反駁,就干脆不告訴他了。即便是偶爾柳浮云說對了又怎么樣?就算有什么事有妹妹在誰還能將他們柳家怎么樣?
柳咸一直都覺得奇怪,這個嫡子明明生而富貴,怎么就能活的如此謹小慎微?
將柳貴妃命人追殺一個孩子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雖然柳貴妃是讓大內侍衛追殺,但是那孩子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尋找的事情卻還是要柳家來做。細節方面柳咸知道的還是很清楚地。聽完父親的話,柳咸也明白自己這場無妄之災是怎么來的了。
“父親。”
柳浮云輕嘆道:“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商嫻妃的孩子,那么…流云會如今的會首蘇夢寒就是他的親舅舅。你們追殺蘇夢寒的親外甥,還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覺得…蘇夢寒是泥塑的菩薩么?”
柳咸臉色微變,“是蘇夢寒干的?區區一個商賈竟敢如此大膽!我這就進宮求陛下下旨剿滅了那個什么流云會!”
柳浮云撫額,只能在心中無奈地嘆氣。
“父親。流云會是東陵僅次于穆家最大的商會,我們跟穆家的關系已經非常不好,如今再跟流云會鬧起來……”
柳咸不以為然,道:“那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我們還怕他不成?當年就不該看在蘇家的面子上放過了蘇夢寒,如今才讓他反咬一口!”柳浮云淡淡道:“父親有空想剿滅流云會,還不如先關心一下這段時間柳家下面的生意會不會出問題吧。一旦流云會對柳家動手,穆家的穆翎必然會跟著加一把火的。”
柳咸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權利很重要,但是金錢同樣也很重要。柳家這樣的人家來錢容易,但是花起錢來更容易。朝堂上還有那些討厭的御史盯著,柳家的子弟稍微伸手弄點錢成堆的彈劾折子就往陛下跟前飛。次數多了陛下也煩了也警告過他們,柳家最大的金錢來源除了底下的官員送禮和皇帝的賞賜,就是自家名下的生意了。更何況,就算柳家不缺錢,錢這種東西誰會嫌多?至少柳咸是永遠都不會覺得錢多的。
“你二姑姑也是個沒用的!這么多年了竟然還讓穆翎那小子到處蹦q!”
柳浮云道:“當初你們根本就不該讓二姑母嫁入穆家。穆江楓是入贅上門的,父親你覺得穆老爺子會將穆家交給穆江楓?與其如此,還不如設法將哪位妹妹嫁給穆翎,打好與穆家的關系。這世間錢財無數,不可能都吞進柳家的嘴里。父親,凡事適可而止。”柳浮云沒說的是,比起穆家的財富,穆家的人脈更為重要。而這個,如果穆家傳不到穆翎手里,只怕穆老爺子寧可毀了也不會交給穆江楓的。
柳咸也有些尷尬,“這不是當初你姑
母……”即使是柳咸這樣的人也不好意思跟兒子說,當初是自家妹子先跟穆江楓勾搭上的。但是比起大妹和三妹,這個二妹當真是太沒用了!
柳浮云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道:“陛下膝下無子,姑母何必對那孩子下手。若是當初姑母就將那孩子直接抱到跟前撫養……”
“這怎么可能?”柳咸道:“那孩子到底不是親生的,更何況當初你姑母和商妃同時懷孕,最后卻……”
“姑母的孩子沒了也不是嫻妃娘娘的錯,即便是嫻妃活著姑母求一求陛下,陛下必然會同樣讓姑母教養這個孩子。孩子跟著嫻妃只會被冷落,嫻妃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姑母只要好好待這個孩子,生恩不及養恩重,將來柳家和商家就是一家人!當年我就說過…你們偏要去對付商家,如今倒是為柳家樹下了流云會這個大敵。”柳浮云豁然睜開眼睛沉聲道。
柳咸神色怪異地看著兒子,仿佛他在說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把別人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養?那怎么可能?別人他不知道,至少以他妹妹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肯養別人的孩子的。
看著父親仿佛看傻子的眼神,柳浮云只覺得一陣疲憊無力襲來。柳家這些年樹敵無數,偏偏柳家人都覺得只要貴妃娘娘在就可以毫無顧忌。難道就沒有人想過,若有一日,貴妃娘娘不在了呢?若有一日陛下不再寵愛貴妃了呢?
到時候就是柳家的末日啊。
柳咸看看兒子蒼白的臉色,到底有些不忍,輕聲安慰道:“暮兒你也別想太多了,這事兒父親知道怎么處理。至于你姑母那里,這話千萬不能再說,你姑母又有身孕了。聽御醫說這一胎七八成可能是個皇子。”
柳浮云疲憊地點了點頭,跟蘇夢寒的仇怨已經成了死結,現在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看著父親躊躇滿志地模樣,柳浮云心中有些無奈的苦笑。罷了,等到在蘇夢寒手里栽了跟頭,父親想來就能想明白這世道真的不是柳家說了就能算的了。
謝安瀾心情愉悅地坐在茶樓的窗口嗑瓜子。一遍低聲問坐在對面的陸離,“柳家的事兒,你怎么看?”
剛剛聽說上雍第一貴公子的名聲,還沒能看上一眼呢就被人砍斷了一根手指,真是可惜。好在斷了一根手指頭也不影響觀賞。
似乎看出謝安瀾在想什么,陸離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問道:“你怎么看?”
謝安瀾笑容燦爛,“除了那誰,這會兒誰還沒事兒找柳家的茬兒啊。”柳貴妃懷孕了,柳家必定更上一層樓。
“膽子夠大的啊,這絕對是挑釁。”謝安瀾贊道。
陸離道:“若是真讓柳家得逞了,就不僅僅是挑釁而已了。”前世柳浮云斷的可不止是一根手指,不過前世蘇夢寒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今商還在,蘇夢寒顯然還不想跟柳家魚死網破,所以已經算是比較收斂了。
“你跟那位熟么?”謝安瀾好奇地問道。
陸離淡淡道:“沒見過。”隔空打過幾次交道。從最后的結果看自然是他贏了,不過柳浮云能讓人如此稱道也卻有不凡之處。
謝安瀾趴在桌上,心情愉快地嘆息道:“果然還是上雍比較好啊。”在泉州那地方整天能見到的也就是陸暉那一類的人了,連八卦聽起來都讓人覺得索然無味。但是這上雍皇城卻不一樣,什么樣的八卦什么樣的才俊沒有?就連顏值都拔高了一大截。蘇夢寒不用說,聽說柳浮云也是個俊俏公子。
“柳家肯定能猜到蘇夢寒身上,蘇夢寒不會有事吧?”皇權至上的時代,蘇夢寒處于先天的弱勢。
陸離淡淡道:“流云會有十家同盟,雖然明面上與上雍權貴關系不大,但是無論哪家背后都不會沒有人支持。更何況蘇夢寒還吸收了當年商家隱藏下來的勢力和人脈。若不是有陛下撐腰,柳家未必是蘇夢寒的對手。即便是現在,陛下也不可能事事都替柳家出頭,除非鬧得太過了,否則最后是誰丟臉還說不準呢。”
“可惜啊,柳家就是命好。”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就站在他們那一邊啊。
陸離冷笑道:“可惜柳家拖后腿的人也太多了。”
“說得也是。”謝安瀾點頭道。
“不過,這次柳浮云受了傷,柳貴妃又有了身孕,陛下必然會補償柳家一些。”陸離微微蹙眉道。謝安瀾點頭,問道:“你覺得陛下會補償柳家什么?”
陸離垂眸思索了片刻,道:“柳家一門三侯,在給柳家爵位不太可能。柳家人也沒有什么功勛,除非柳貴妃真的生下了一個皇子,否則想要加封柳家家主也不太可能。若是將柳家家主加封為國公,甄家的臉面就不好看了。皇后和甄家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陛下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甄家的。”
“所以?”
陸離道:“既然是柳浮云的事情,自然是應在柳浮云身上。柳浮云已經弱冠,卻還未娶妻。”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道:“賜婚?聽說柳家有意與沈家結親,上雍第一美人兒哦。”
陸離搖頭,“賜婚沈家算不得恩典,柳貴妃隨口提一句就夠了。既然要安撫柳家和柳貴妃,至少…應該是個郡主。”倒不是皇帝舍不得公主,而是如今皇帝膝下連個毛都沒有。
“一門兩郡主?”柳家這是要上天啊,皇帝對柳貴妃必須是真愛。
陸離道:“聽說朔陽郡主快不行了。”
端著茶杯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陸離淡淡道:“陛下的兄弟都過世的早,宗室里統共也沒有幾位郡主,而且大都已經成婚了。理王殿下這一代,倒是有不少小縣主不過年齡都還小。如今到了適婚年齡的也只有兩位。陛下應該會將高陽郡王的大女兒谷陽縣主指婚給柳浮云,出嫁前再加封一個郡主的名號,高陽郡王滿意,柳家想必也滿意的。”
“那…沈小姐怎么辦?”謝安瀾眨巴著眼睛問道。
陸離挑眉,“什么怎么辦?”
“京城里的人都傳說柳家要和沈家聯姻啊。如果柳浮云真的娶了那位縣主,沈小姐要怎么辦?”謝安瀾道。
陸離道:“傳而已。兩家又不成論及婚嫁,又是陛下下旨并不影響什么。”名聲大約要差一點,但是影響并不會太多。
謝安瀾點點頭,橫豎也不關她什么事兒,她只是有些好奇京城第一美人兒長什么模樣而已。
“話說,你見過京城第一美人兒么?”謝安瀾好奇的問道。
陸離頓了一下,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不僅喜歡看美男子,連女人都不肯放過么?”陸離很想問,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謝安瀾感嘆,“你懂什么呀,欣賞美麗的事物是人類天生的本能。我喜歡看美人兒有什么不對,我又不動手。”
“……”
半晌,陸離方才淡淡道:“希望以后見到她你也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欣賞。”
謝安瀾揚眉,這信息量有點多啊。是說沈含雙長得比她漂亮很多很多還是說這個女人很不好搞定?不管是哪一種,她都更加好奇了。
正想要磨著陸離在多透露一點東西,樓下傳來了一陣喧嘩聲。謝安瀾起身從窗口居高臨下地看了下去,樓下的門口不知怎么的堵了一堆人。仔細一看似乎是兩撥人,一前一后各放著一頂女眷坐的轎子。兩邊的下人似乎起了一點沖突,各不相讓引來了許多人圍觀。
“放肆,就算你們不講究身份,也要有個先來后到罷?我們先到的,憑什么讓你們先?”一個穿著綠衣的小丫頭脆聲斥道。
另一邊的丫頭也不甘示弱,“什么先來后到,你們家小姐扭扭捏捏拖拖拉拉也不能耽誤別人的時間啊。”
“你!”綠衣丫頭怒不可遏,“區區商戶之女,也敢在我家小姐跟前放肆!還正當自己是什么玩意兒!”
“哈。你家小姐到處傳說我們家表公子對他有意。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臉?不知羞恥!”
“大膽賤婢!竟敢……”
“玉兒,住口。”身后的轎子里傳來一個淡淡地聲音,道:“既然穆小姐餓的慌了,就讓她先進吧。我們等一等便是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綠衣丫頭心有不甘,卻還是聽命住了口,“是,小姐。讓開,讓她們先走。”
另一邊,轎子卻被人從里面掀開了。一個衣著華麗滿頭珠翠的少女光彩照人的少女直接走了出來,朗聲道:“不必了,本小姐沒有沈姐姐那么嬌貴,多走兩步也算不得什么。沈姐姐既然如此謙讓,何不一開始就讓?這會兒都吵上了才開口,好像本小姐不近人情似得。”
這少女謝安瀾看著眼熟,可不正是前些日子還想要劃她臉的穆家小姐穆憐是誰?
前面的轎子里也走出一人來,一身淺紫色衣衫,笑容淺淺,“我也不知穆妹妹如此著急,倒是我的錯了。”
有人低聲驚呼道:“沈含雙?!”
上雍第一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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