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太子還是憂慮,他對身邊諸義士:“宣府鎮外官吏說材無才,說德無德,他們可以勝任這些位子嗎?便若史可法,馬士英人等,惟恐又是道貌岸然之輩。”
他嘆道:“永寧侯與我當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以大局為重,穩定大明。……只是,為何忠臣總是受委曲?依宣府鎮,都護府等諸公的才能,他們干內閣大臣,六部尚書綽綽有余。”
這個封閉環境長大的少年自踏入宣府鎮后,他的人生觀,價值觀已經完全改變,他甚至非常厭惡聽人永寧侯的不是。曾經宣府鎮鎮守太監杜勛偷偷來向他打王斗的小報告,讓太子極為不滿,對杜勛產生厭惡之情。
不過看永寧侯虛懷若谷,杜勛如此心機險惡,仍讓他在宣府鎮做著城管局局長的重務,自己或許可以學習之。待未來收復神京后,就讓杜勛干那個城管總局的局長吧。
未來就要收復神京,操持國政了,這個少年又覺心中忐忑,他詢問身旁義士,希望聽聽他們的意見。
這一路險象環生,奔波殺戮,數次殺出重圍,諸義士也似乎無所不能,他們對自己的忠誠更不用說,使得少年不由自主對他們產生了依賴信賴之情,年輕人很想聽聽他們的看法。
蕭義士道:“小人雖不是宣府鎮人,然也知永寧侯爺有軍事,民事學院,專門培訓官兒。大明余處官吏多不足用,或許可與侯爺商議,多派官兒到宣府鎮培訓,學學怎么做事,而不是怎樣做官。”
太子興致勃勃道:“不錯,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如此。與貪官聚在一起,就變貪了,與忠臣清官聚在一起,就變好了。確實要多派官員培訓,形成定例。”
李義士道:“宣府鎮人間天堂,然小的聽聞,永寧侯其實很閑的,有活都是部下干。”
太子說道:“孤亦有所聞,永寧侯也與我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值得孤王深思。便若用了永寧侯了,便得好好用,不要胡思亂想,徒勞君臣猜疑。一人之力亦有限,否則祖宗設丞相首輔作甚?”
吳義士笑瞇瞇道:“小人懂得不多,卻知道一句話,親賢臣,遠小人。”
太子大為贊賞:“不錯,賢臣就是永寧侯,多聽他的話總不會有錯。父皇雖然勤勉,然身旁奸臣太多,方有京師之禍。”
他感慨道:“確實,如永寧侯這樣一心為國的人實在太少,所以宣府鎮義民多,余處少。”
到宣府鎮后,太子除如饑似渴的閱讀歷期宣府時報外,就是微服私訪,在義士的掩護下滿大街溜達,畢竟少年活潑心性,總不愿關在屋子里,想到外走走看看。
這邊治安也非常好,任何危險都無,而且還沒人管他……
永寧侯其實也知道幾次太子微服私訪之事,他說道:“多到民眾中去,與民同樂,了解他們的心聲,這是好事,此為圣君之像,不過要注意安全。”
說得太子心中暖暖的,還有一種自由奔放的感覺。這若是在原來宮中,被那些侍班講讀大臣知道,非得個個跪諫,死諫不可,不將他搞成一板一眼的道德先生絕不罷休。
這日子比起原來在宮中,太子越發覺得永寧侯是忠臣。
今日上午,他又在諸義士陪伴下,偷偷上街而去,此時動員宣已發,街上一片火熱,無數人涌上街頭,他們揮舞著小旗,還有諸多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游行演講,一切都讓他興奮新鮮。
還有諸多的學子募捐,經過一條街時,太子還看到幾個女校的學生在勸捐,太子也向一個女生的箱中捐了五個銀圓,那女生甜甜道:“謝謝這位義士。”
讓他一顆心狠狠跳動幾下。
一路所見,捐款捐物者不絕,這都是民眾自發啊。
回來時他還聽到驚人消息,三晉商行宣布捐款一百萬個銀圓,讓太子感慨不已,相比京師當時,宣府鎮的義民太多了,讓他更堅定大明必須走宣府鎮道路的決心。
此時他臉上仍殘留著絲絲興奮,又在谷王府中待了一陣,仍覺坐立不安,待又前來拜訪的陳新甲,紀世維等人走后,他又與吳義士等人換了衣裳,偷偷溜出府去。
下午街頭更是火熱,到處是游行的人群,如林的標語,他先到一家酒樓坐坐,與眾酒客齊唱了一陣《馬踏燕然》,然后太子出了酒樓,順著人流,不由自主溜達到大將軍府前,這邊廣場黑壓壓都是人頭,揮舞的小旗如海。
聽山呼海嘯般的萬勝聲不絕于耳,太子不由順著喊了起來,他喊了半個時辰的萬勝,感覺嗓子都有些啞了,才意猶未盡的走開,回來后還興奮的睡不著覺。
宣府鎮的一切,特別那種火熱的氣氛,讓他深深迷醉。
……
有節奏的當當聲不絕,火花四濺,沉重的,以水力帶動的水力鍛錘不斷擊打著通紅的鐵料,將其鍛成均勻的,厚實有質感的鐵精板。放眼望去,密密的鍛錘林立,人來人往的工匠,皆忙著操持鍛錘與原料,鋼鐵的火熱力量,在這里展現無疑。
一些頭戴狐帽,身穿罩衣的匠工將鐵精板取走冷卻,然后將其堆放一旁,放眼望去,一堆堆有如山積。
又有廠棚這些鐵精板出現,卻是先回火,然后送到一架巨大的水力大鍛錘之下,下面似乎有一副模板。然后水力大鍛錘開動,慢慢升高,最后沖下,帶著巨大的沖壓力,咣的一聲,一下將這鐵精板沖壓成一副模樣。
似乎是士卒所用胸甲的前半身,然后這胸甲前半身被取走,進行淬火,最后形成需要的盔甲部分。
只聽咣咣的巨響聲不絕,寬闊的廠棚內沖壓機不止一架,各沖壓機下面的模板也不是一種模樣。
源源不斷的胸甲前半身與后半身被沖壓出來,合在一起,就形成一副完整的精鐵胸甲。
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師傅樣子的人不時抽看這些胸甲,不斷有胸甲被抽出來,送到外間靶場測試,刀砍,槍刺,箭射,甚至還有火銃不同距離轟擊。
一副副胸甲被鍛打沖壓出來后,經過質檢,仍然還是半成品,又被送到另一個廠房。里面多是軍婦,一樣穿著制服,她們負責內襯與穿孔細磨諸事。相比鱗甲,這些胸甲的制造比較簡單,不過應用在原屯丁身上足矣。
而且這些盔甲都是精鐵,這樣的裝備,便是明軍中許多家丁都不能擁有,便是丙等軍使用,仍然非常威武,大明此獨家一份。
縫制包裹好內襯,又裝好束帶,一副胸甲才終于完成。
放眼望之,胸甲磨得雪亮,閃耀著金屬的質感光芒,內襯是厚實暗色紅布,使之不會磨損身體。兩袖多出,約快半袖。領上突出,翻轉類似肩巾。下邊紅色布襯約到大腿,整體美感上比較眩目。
兩肋束帶也是皮制洞扣,軍士穿上這胸甲后,再配上八瓣帽兒鐵笠盔,形象威武,盡顯軍人英氣。
這里是宣府鎮賈家營軍工廠,除了打制鳥銃,還生產盔甲與兵器。
相比當年王斗初到宣府鎮,這里發生的變化也是明顯突出,河流上更建了水庫,使得各水力鉆床、水力鍛錘都有了穩定的水流,所以生產效率驚人。
去年因集編屯丁,裝備將士,曾經軍工廠內囤積的盔甲為之一空,然在強大的生產力下,庫房很快又充盈起來。若有戰損,很快就能更換,保證將士們良好的裝備,無需后顧之憂,安心打仗便好。
而如這種情形不止是賈家營軍工廠一處,只不過因為旁邊就是鋼鐵廠,這家軍工廠規模越發擴大罷了。
……
懷來衛,離城西二十五里的老字暖鋪。
這條線是將士將要行軍所過的地方,保證將士一路吃好,喝好,休息好,這是沿途城堡必須保障好的事。所以一個個驛站鋪遞成了兵站,源源不斷的物資運向一個個暖鋪。
放眼這一片,臣字暖鋪,老字暖鋪、一字暖鋪,雞、鴨、豬、魚、羊,蔬菜,水果,面粉,大小米,麻繩、木料,水缸,五花八門的物資,只管往這些暖鋪內外匯集。
后勤揮舞著白花花的銀圓,花花綠綠的糧票,只管向各大屯堡、城堡采購物資,還有各大商家,民眾自發支援,每天人來人往,車馬絡繹,喧沸盈天。
暖鋪的附近,陳旭正指揮著搭建一些涼棚,這是為行軍所過將士飲水歇息之用,不遠處還有學生與宣傳部人員忙著在暖鋪墻壁上刷寫標語,很多孩童圍著看,一邊揮舞著日月小旗蹦跳歡叫。
陳旭{了一把汗,這些涼棚早該搭建好了,只是……
鞭炮鳴響,鑼鼓喧天,又有一隊鄉梓敲鑼打鼓的來了,就見他們個個抬著豬,抬著羊,擔著菜蔬,水果,赫然往這邊而來,顯然又是附近民眾自發前來支援物資。
身旁一個后勤人員拍了拍腦袋:“哦,這是第幾波了,額要累癱了。”
又有一個后勤人員道:“鄉鄰們支援的物什太多了,已經沒地方堆了……這不要說二十萬人,便是四十萬人也用不完。”
動員后,民眾的火熱已經到了讓人震驚的地步,他們運來了各式各樣的東西,各兵站貨棧堆滿了各樣物資,甚至還有各棺材鋪向出征大軍贈送了不少的棺材,讓人不知是贊好,還是罵好。
聽他們語氣抱怨,陳旭猛然皺頭一皺,他喝道:“這些是義民,安可出無狀。”
他眼神恍惚,似乎想起當年自己作為填壕好漢的往事,一轉眼,這些年就過去了,宣府鎮的變化歷歷在目。
他說道:“民心如此,夫復何?”
他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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