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到達的捷報,果然讓崇禎帝欣喜若狂,龍顏大悅,朝野上下,也是歡騰一片。
崇禎帝除立時下旨,犒勞三軍,讓天使王德化速歸外,還立時告捷太廟,百官同樣獻來賀表,自內閣首輔周延儒起,閣員,京官,京畿各處,還有地方官府,紛紛獻表,如雨點似的飛向京師。
消息傳到東路,同樣路內各州縣城堡鞭炮徹夜不停,眾多幕府官將,吏員,齊齊到大將軍府向太伯夫人,伯夫人祝賀,東路軍民,歡欣鼓舞。
遼東大捷的消息,也讓京師原本沉悶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數日間,不知多少茶樓酒肆生意火爆,各個說書人,連夜緊急構思,演化出超過百計的說書版本,每日聽者如潮。
國戰的勝利,讓大明一掃多年面對韃虜的頹勢,眾多士子吐氣揚眉,二十四日這天,不知多少人喝醉,便是深夜,街頭巷尾,仍有成群士人仗劍而歌,踏街游行。
形勢一片大好下,眾人直拾對遼東戰局的信心,很多人已經發出三年平遼,直搗黃龍的吶喊,前方可能的傷亡,也被眾人有意忽略了。
此次國戰大勝,讓君臣上下喜悅無比,很多人被勝利沖昏腦袋,當然,不是沒有“理智”之人,比若戶部尚書李待問,吏部尚書李日宣人等,就財政入不敷出,遼東援兵不可久持,需立時班師回朝。
他們或許真是考慮政財困難,又或許是看不慣陳新甲那得意洋洋,被皇上連連召對殷切的樣子,總之這一桶冷水潑下來,讓許多人清醒過來,戰事己定,該班師退兵的聲音又大起來。
崇禎帝也回醒過來,他何嘗沒有趁勝追擊,直搗黃龍,再與諸君共飲的心思?
只是現實不許可啊,十數萬援兵聚在遼東,每日糧餉何其之大?還有,流賊的日漸猖獗,也讓皇帝食不甘味,睡不安心,此時闖賊再次團團圍困洛陽,日夜攻打,各處饑民同樣四起,崇禎帝又豈能心安?
放眼大明各處,除了邊鎮大軍,又有哪只軍隊可以剿滅流賊?所以,班師回朝是必然。
還有,眼下只是粗略捷報,待詳細戰報遞來,軍中傷亡想必也不少,這都是讓他憂愁之事。
崇禎十四年九月二十五日。經過數日“和氣”的商議,義州的繳獲分配,眾人終于理順清楚,城內有屯糧與豆料達八萬多石,王斗分到六成,余者四成,由各個官將分配處理。
起初,王斗自己只需拿三成,遭到眾人一致反對,楊國柱,王樸,符應崇第一個不贊同,皆忠勇伯勞苦功高,這些糧草也是靖邊軍繳獲的,他不拿大頭,天理難容。
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力挺忠貞伯等人意見,此時援兵大將已經所剩不多了,密云總兵唐通更是被別人忽視,吳三桂同樣默然,因此這個分配方案,就這樣定下來。
不過王斗慷慨,還是拿出一成,贈送洪承疇,監軍張若麒,王承恩,還有天使王德化等人,免去余者將官另掏腰包的苦處。
其實對義州繳獲,不是沒有官將議論,感覺這個收獲不合常理,賊兵退走,竟然不焚燒糧草,完好無缺的留給靖邊軍,實是讓人聯想翩翩。
不過各官將瓜分收獲完畢,異口同聲,稱此定為奴酋詭計,王師不可中計,有敢流者,皆以賊奴細作處置,這種議論,便慢慢消散下去。
眾將這種態度,讓王斗欣慰,此時奴賊己退,眾官將沒了眾志成城之心,想必各種矛盾便會浮出,這種流便是其中之一,自己雖然不懼,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那皇太極退走之時還擺自己一道,實是可恨!
還有,錦州之戰,靖邊軍繳獲漢八旗火炮火銃頗多,那些沉重的火炮,千里迢迢帶回東路,是不現實的,再者,王斗也看不上這些笨拙難的重炮。
靖邊軍眾將商議后也認為,若將這些紅夷重炮盡數帶回東路,定讓皇上與朝中群臣憂懼不安,還是拿來送出做人情吧,當然,該交換的好處必不可少。
這也是許多官將在義州繳獲上退讓的原因,那些火炮火銃王斗看不上眼,別的官將可是當作寶貝。
這些火器雖然沒有靖邊軍的精良,但比起許多明軍火器已經難得,至少沒有炸膛的危險,可稱利器。
對這些火器,不洪承疇等人,楊國柱,王樸,符應崇,曹變蛟,王廷臣,吳三桂,劉肇基,唐通,甚至眾多的遼東本地官將都是眼熱,個個都想要。
那些重炮,王斗己決意交由朝廷處置,當然,就算交歸朝廷處置,王斗的意見,也是重之又重。
還有繳獲的輕炮,這些自然由王斗處理,他留下了數門稍稍看得上眼的,余下的,分贈楊國柱,王樸,曹變蛟,王廷臣等人,對遼東總兵劉肇基,王斗頗為欣賞,也送了三門。
對這些輕炮,符應崇倒無所謂,他是個熱衷交游之人,趁機將自己份額轉給王樸,引來二人更是兄弟情熱。
看在唐通對自己越發奉承,決戰時他也算苦戰的份上,王斗也分了他兩門紅夷三磅炮。
吳三桂沒有討要,他仍是重炮守城的思想,與洪承疇私下交流時,洪承疇也肯定稱,遼東乃抗奴前線,雖然賊奴退走,不過介時上百門的紅夷重炮,有許多定然安置在遼東,大可淡定。
火銃同樣如此,得到王斗贈送的火器,還有一些首級,曹變蛟,王廷臣都是不勝歡喜,此戰二人斬獲不多,要不是王斗送一些首級,二人軍功遠遠不及王樸,私下皆道忠勇伯真乃重情重義之人。
在王承恩主持下,眾官將分配繳獲軍功,皆大歡喜同時,也密派哨騎偵察奴蹤,聞韃子大部己自右屯衛撤走,洪承疇等人也決定回轉錦州,同時還要到女兒河等戰場給戰死將士祭奠招魂。
此戰明軍傷亡不少,靖邊軍傷亡更有五千,戰死者高達二千五百多人,王斗決定在伊家嶺下,還有長嶺山設立祭壇,這座普通的山包,日后會成為遼東一處傳奇之所吧?
溫方亮等人,也跟隨前往,他們大
軍自塞外攻擊,倒傷亡微小一共不超過一百人。
在王斗決定中,錦州與草原前來的大部商人武裝,沈士奇的忠義營,還有新附營一便是為那些歸順蒙古人設的營伍,考慮日后歸順的塞外部落越多,王斗決定設新附軍,專門收容塞外胡人。
他們祭奠后,仍回轉義州,運送繳獲,自草原回到滿套兒,高史銀前鋒營一部甲等軍,介時隨同草原回歸,此時滿蒙大軍,都已經前往盛京,對他們原路返回,王斗還是放心的。
而溫方亮與高史銀,率前鋒朱雀營,左衛青龍營,隨同自己大軍,取道山海關等,回轉京師路線,依王斗的估計,在遼東自己待不了多久了。
二十七日,在洪承疇在義州,大凌河等處留派夏承德、池鳳高等遼東官將鎮守,眾人又發出詳細的塘報后,追擊大軍浩浩蕩蕩回到松錦,為陣亡將士招魂。
“……cāo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大明各處軍隊戰死的將士,普遍以屈原的國殤為招魂曲樂,女兒河北岸白幡如林,蒼涼的咀吶聲直沖云霄,久久在天地間回蕩,二十八日,大明各鎮,舉行大規模招魂儀式,女兒河北岸戰場之地,更是招魂主要地點。
“歸來兮……”
在李輔明與左光先戰死之地,王德化對著祭壇號啕大哭,他已經接到皇帝旨意,不過德化公公還是決定祭拜后再回去。
看他悲傷的樣子,眾人都是動容,相比之下,王承恩公公就冷淡多了。
招魂祭拜時,十數萬將士匯集,還有眾多民夫也擠著觀看。
對這些民夫來說,他們只是服役才到達遼東,很多人留下,也是以性命換取一些工食銀錢,經歷這場大戰后,或許,以后在他們平淡的生命中,多了一份可以吹噓提起的話題,成為人生中的一抹亮點。
他們在旁看著,同樣悲傷地流下淚來。
普通明軍的招魂,很多人已經看多了,所以他們多是擠在靖邊軍的招魂之所,當官將匯齊,儀式開始時,仿佛一種發自心靈的震顫,從內心深處騰起。
相對之下,他們少了那種yu斷魂的悲傷,然多了一份激昂,一種震懾人心的感染力。
他們祭祀時,自王斗之內,所有將士行持刀禮,在金聲玉振,悠揚的雅樂之中,齊聲高唱:“舜土起劍兮,策馬定寰區,將軍星繞兮,勇士月彎弧……忠勇將士兮,歷萬劫不泯,天地玄黃兮,真靈永存在……”
似乎一股宏大的什么撲面而來,很多人都呆了,那些歸順的蒙古人,一樣目瞪口呆,洪承疇嘆息,怪不得靖邊軍總打勝仗,王斗身上,總有挖之不盡的寶藏啊。
哀樂隱隱傳來,緩緩低落,溫達興怔怔呆了一呆,他踉蹌起身,沒了右臂,這行走,總感覺的不方便,而且他傷情仍重,連前往祭拜兄弟都不能。
或許,日后,自己也不能待在尖哨營了,雖然大將軍讓自己安心養傷,更仍讓自己擔任尖哨營主將,不過溫達興知道,為了營中眾兄弟,自己必須辭去主將一職。
他習慣性走到自己“藝術品”面前,左手艱難地撫摸那些心愛的寶貝,心下黯然,別了,自己心愛的剝頭皮事業,別了……
他的目光,更注目在正白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邁色的頭皮上,心中涌起黯然神傷的感覺,這份作品,可謂自己的巔峰之作,耗費了太多的心血,難道從此成為絕唱?
溫達興神傷良久,猛然一個激靈,不,自己不能頹廢,沒了右手,自己可以借助工具,比如錦衣衛那些工具,自己創作作品的道路,不會停止,決不停止!
溫達興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似乎又重新找回人生的道路,身上的傷痛,也隱隱減輕不少。
他不知道,他此一念,日后他源源不斷制作出各種精美的工具,還寫了多本刑訊方面的書籍,因為技藝出眾,貢獻重大,經“宗師堂”審定,一致同意,授溫達興匠師身份,此為不表。
就在溫達興找回人生目標,尋思打造什么工具,都用對付孔有德時,帳篷一掀,謝一科滿面笑容的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