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惡狠狠地道:“也罷,就依吳千總這樣說。”
他傳令下去,堅決守城,若是賊兵真的不可擋,官兵及鄉勇社兵們就退到舜鄉軍身旁去。
命令傳下后,王胤昌又握著吳爭春的手道:“吳千總,洛陽城不能丟,一定要守住啊。”
吳爭春神情堅決:“兵憲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果然這波的闖兵豁出去了,在他們潮水般的沖擊下,不論城上的灰瓶擂石,萬人敵、火罐怎么打,城頭的守軍是從城墻正面打也打,從馬面上側面攻擊也罷。
黑壓壓的人海還是很快填滿了羊馬墻與城墻之間的狹窄地帶,他們瘋狂地豎起一架架云梯,一架云梯被撞竿推下,被火罐燒毀,他們又很快豎起另一架云梯。
終于,一架架的云梯豎起,密密麻麻的闖兵士卒爬了上來。
城外的闖軍陣響起潮水般的歡呼聲,城就要破了。
王胤昌面色灰白,旁邊是同樣面如土色的楊守備,果然依城而守是守不住,只得指望舜鄉軍了。他們看了看內墻方向的舜鄉軍戰士,他們仍是沉穩地列隊肅立著,似乎絲毫沒有受到眼前軍情的影響。
在洛陽軍官們的高叫下,楊守備麾下的軍士們紛紛退到舜鄉軍們的身旁去。舜鄉軍的列隊是分段,畢竟人少,不可能顧上整段城墻。正好由這些官兵填上空白。
他們亂哄哄的仿效舜鄉軍,手持火箭,弓箭,鳥銃,三眼銃的軍士在前,手持長矛或是大刀的士兵在后。至于那些鄉勇社兵們,吳爭春的意思是讓他們下城,更好地騰出空地殺敵,不過還是有一些悍勇的社兵及鄉勇留下來,準備斬級換賞銀。
特別那些系著無憂絳帶的社兵們,他們皆是城富戶子弟,此時值蓬亂世,家家戶戶都備有各樣兵器防護。此時他們手拿的兵器,或是大刀,或是長槍,或是強弓勁弩,很多人手上還有鳥銃或三眼銃等,論起質量,比官兵們使用的還精良。大明民間一向如此,民間打造出來的兵器,往往比軍隊使用的質量更好,武器更先進。
本來這些武器都是管制兵器,官府一向嚴禁民間*使用,不過現在時蓬亂世,官府的律法早成一紙空,又有誰去管了?各軍官士兵向富戶販賣各類兵器,更是他們的屢禁不止的財源之一。
洛陽城在王斗建議下組建社兵后,理論上每社社兵五十名,家有數百金產者便要出兵一名,家有千金產者要出兵二名,這些富戶家內很多都有家丁,家子弟成為社兵,家丁們都要自然隨同護衛。
特別那些領一社五十人的長領們,他們作為城內有名望的生員、鄉紳,護衛的家丁更多,武器更精良,洛陽城雖有社兵三千余人,實際人數更多。
這只社兵,可謂是典型的地主武裝,對流寇根本不可能會有妥協思想。特別有一些社兵,還是河南府各失陷州縣逃來的地主鄉紳,他們的家產,基本上被闖軍抄沒了,對城外的流寇,有著刻骨的仇恨,留下來殺敵就不奇怪了。
城墻上似乎安靜下來,不論是舜鄉軍,還是守備官兵及鄉勇社兵都是蝸20皇墻艚艫乜醋懦嵌夥較頡
等待的時間短暫,不過眾人卻覺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終于,各云梯上探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氈帽,氈帽下面,是或緊張或兇惡或扭曲的臉容,正是闖軍的盾牌兵,作為先鋒敢死隊人員。
他們手上拿著從各失陷州縣武庫抄出來的盾牌大刀短斧等兵器,一個個就想跳入城內。
一瞬間,城墻內都是那些官兵及鄉勇社兵們的叫聲,他們所有的射武器都向露出頭顱的那些闖兵打去。火箭,弓箭,弩箭,鳥銃,三眼銃等等,一時間城墻內箭矢呼嘯,銃聲大作。
在他們攻擊下,這些第一波登城的闖軍最倒霉,很多人才露出頭,整個頭部就了不知道多少的銃彈箭矢,慘叫著摔倒下云梯去。
有一個滿面虬髯的家伙最倒
霉,一個官兵的火箭幾乎全部打在他的頭上,他整個頭臉密密麻麻,成刺猬般或是直插,或是斜插著十數根的火箭箭矢,連叫都叫不出來,就那樣直直的摔下城去。
激烈的城頭肉搏戰就此展開,相比官兵及鄉勇社兵的急促,吳爭春麾下舜鄉軍戰士則是沉穩許多,看準目標再打,等闖軍士卒們跳上城頭再打。畢竟這么近的距離,火銃無有不者,區別只是打頭部還是身體。
爆豆般的銃聲接連響起,陣陣白煙從城墻各處散開,一個個闖軍嚎叫著從云梯上跳下,開始是手持盾牌大刀登城的闖軍步卒,再便是手持長矛,頭裹紅巾的闖軍饑兵。
雖說是新軍,但嚴酷的訓練還是讓吳爭春麾下的軍士們沉著應戰,他們個個有精良厚實的盔甲,頭上有鐵盔,手上有出眾的武器。那些闖軍一個個跳上來,雖然他們手上有盾牌,那些盾牌除了一部分是他們軍自制的簡陋盾牌,僅用木板扎成。有相關一部分是繳獲自官兵的皮盾,或是包鐵的木盾,但卻絲毫沒有作用。
清兵的數層重甲都擋不住舜鄉軍的火器,闖軍哪擋得住?雙方的間隔最多幾步,十幾步,抬銃對他們轟擊,不論他們手上是什么盾牌,當場就被轟得粉碎,強大的力道還撞得他們幾乎吐血摔飛出去,重重地摔在身后的城墻上半死不活。
如果盾牌沒有遮住舜鄉軍的火銃,被打在身體上的話,那樣更慘,直接身上破開一個大洞直飛出去。一些闖軍身上有披有罩甲,然而在舜鄉軍鳥銃的轟擊下,也可能帶給他們絲毫的安全。
闖軍步卒如此,那些跳上來的饑兵更不用說,這些拿著長矛的紅巾兵更為瘋狂,因為他們要享受步卒的待遇。從一天一頓飯變為兩頓,所以雖說他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裝備比步卒差,神情眼眸卻更為兇惡,嚎叫聲更為聲嘶力竭。
然不論他們兇惡也罷,鎮定也罷,在犀利的火器面前,結局不是死就是傷。
城頭上震耳欲聾的火銃聲一陣高過一陣,看著跳上城頭的闖軍士卒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舜鄉軍火器之下,旁邊的官兵及鄉勇社兵們都是看得目瞪口呆,舜鄉軍鳥銃的威力讓他們心寒,各人均想若自己被打上一銃會是如何。
特別舜鄉軍那冷漠的神情,便有如一只整齊而機械的*工具,更讓他們心底冒起冷氣。
早躲在城樓之后,將指揮權交給吳爭春的王胤昌與楊守備也是看得心下寒,慶幸這只軍隊不是他們的敵人。他們就看到離他們不遠處,一個舜鄉軍鳥銃兵在近距離可能只有兩步的路程,一銃打透兩個沖上來的闖軍饑兵。
那兩個饑兵張著大嘴,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重重地飛了出去。
不料他們撞在城墻上時,正好將一個垛口處正要爬上來的步卒撞落云梯去。那倒霉蛋自己死不說,他落下的身體,如狼牙拍與檑義夜一樣,將云梯上十數個爬梯的闖兵全部拍落在地。
吳爭春麾下列的隊列,便是一伍鳥銃兵,后面一伍長槍兵,如此在內墻前列了長長的兩列,間夾著一段段的官兵及鄉勇社兵。鳥銃兵開銃后,若是前方左右跳上來的闖兵沒有死光,隨后便長槍兵上前刺殺。
如此相互配合,起先這些士兵還是依嚴酷訓練后的自然反應作戰,下意識還有些緊張,配合有些慌亂。不過很快他們就平靜下來,作戰技巧更加嫻熟起來。戰爭,最能鍛煉一個人,一只軍隊。
“啪啪啪啪!”
乙總丙隊戊甲的一伍鳥銃軍士,他們端著鳥銃,從容不迫地沖前方幾個從云梯上跳下的闖軍步卒扣動板機,這些人彈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驚訝的神情,隨后強大的力道讓他們摔飛出去。
他們躺在地上或是斜靠在城墻上時,還不可相信地看著自己身上破開的大洞,看著那邊如噴泉一般涌出的滾熱鮮血,甚至大腸小腸從內流了出來,然后他們大聲尖叫起來。
沒有人理會他們,該伍的鳥銃兵打完火銃后,立時后退,他們身后一伍的鐵甲長槍兵上前。
這些長槍兵,他們身上披的是精良鐵甲,厚實堅固,頭上是八瓣帽兒鐵尖盔,大明軍隊只有隊官,甚至是把總級別的軍官才能擁有,手上端的是破甲點鋼長錐槍,可以刺破對手精良的甲胄,更不要說闖軍身披鐵甲的極少,連皮甲都不多,有棉甲便要偷笑了。
他們沉默地端槍而立,保持著刺殺的姿勢,待有數個闖兵嚎叫地舞刀弄槍上來時,他們同時一聲高呼,手的長槍閃電般的刺入他們的要害部位。他們雖是一伍,然實分為兩組,每次都是二人對上一人,那伍長則是持著長槍掩護加指揮。
那些上了城來的闖兵又談何配合,便是人再多,也顯不出人力的優勢,個個都是在孤身作戰。
一個闖兵借著盾牌掩護上來,該伍一個長槍兵如電般刺向他的右側,那闖兵也是老手,盾牌一擋,將槍尖擋住,卻不料另一桿長槍惡狠狠而來,“噗嗤!”一聲,長槍刺穿他的整個腦袋,槍桿一拔,血肉連著黃白色的腦漿一下子激射出來。
這闖兵倒下時,還是死不瞑目的神情,他原本是官兵,投降闖軍后也算好手,生平也打過數仗,不是沒有見過血火,卻不料無聲無息這樣死去。
轉眼間這向登城的幾個闖軍刀盾兵便死去,隨在后面的是一群手持長矛的闖軍饑兵,他們一上城,看到的便是滿地的鮮血,死樣各異的尸體,還有眾多*痛叫的己方戰士。
然后他們的目光便被前方城墻上數個平端長槍的官兵吸引,他們的鐵甲上己經布滿鮮血,他們如同刺猬般一排端著的長槍也是不住的往下沾著血滴,不過這都比不過他們那讓人心悸的森寒目光。
他們就這樣看著自己,在這些饑兵心生寒意,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那一伍官兵己是沖了上來,這些饑兵下意識想揮動長矛,但動作哪有這些舜鄉軍快?
一個長槍兵的槍桿一推,槍刃直接破入一個饑兵柔軟的小腹,一蓬血霧帶出,血淋淋的槍刃又快送入了他身后一個饑兵的心口,幾桿長槍如嗜血的毒蛇一般的刺,再刺,又在城墻上留下幾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該伍長是經歷過巨鹿之戰的老兵,見狀不由點頭,經此一戰后,自己麾下的幾個兄弟,算是成熟了。
而此時他們身后的鳥銃兵己經裝填好子藥,該伍長槍兵又退到他們身后,等待自己另一個循環。
他們有效的殺戮,看在旁邊官兵及鄉勇社兵們的眼,則是個個吸著冷氣。
這些舜鄉軍,實在太怕了。在外人看來,他們的動作整齊又帶有美感,鳥銃射擊時,在城頭彌漫下一列長長的煙霧,然后似乎是在城頭展開一片槍林銀光,一直向前逼去,直到將前方所有敵人吞噬消滅為止。
殺敵猶如閑庭信步卻極為有效,美觀是美觀,不過遇上這樣的對手算是倒霉了。
王胤昌與楊守備均想:“幸好是友軍,否則遇上這樣的對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聽聞吳千總麾下只是舜鄉軍的新軍,若是那些從巨鹿之戰,平谷之戰打出來的老兵,會強悍到什么地步?”
同時二人暗暗高興:“吳千總可以守住城池,果然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