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的八月二十四日,王斗回到了靖邊墩。墩內幾人還是老樣子,不過現在是秋播時節,除了兩個婦人,余者各人都是出去搶播農時了,一直臨近傍晚才回來。
看到王斗,各人目光都很奇怪,鐘大用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他卻不敢再象以前那樣對王斗喝三吆四,只是板著臉不理王斗,偶爾細細的眼睛一閃。楊通的身體好了一些,不過他的門牙永遠不見了,見到王斗,他的目光不免怨毒,不過只敢在背后嘀咕一句,說什么連王斗都沒聽清楚。
齊天良、馬名,還有墩內幾個婦人對王斗滿是敬畏的樣子,再見面一口一個王哥兒的,叫得頗為親熱。韓仲老是圍著王斗身邊轉,象是他身后長尾巴似的,只有韓朝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不過王斗察覺他不時偷偷觀察自己。
傍晚時墩內各人生火造飯,一股煙熏味將圍墻內的空間籠罩住,從各人吃的飯中,就可以看出墩內各人的生活地位。
甲長鐘大用及其妻吃的是白面,余者墩軍及妻口吃的是少量高粱粟米混上一大堆的野菜,韓朝兄弟也是如此。王斗吃的黑面烤餅己經讓好幾人投來羨慕的目光了。不過王斗其實吃的是家內帶來的糧食,按軍餉,他現在只能吃糠咽菜了。
猛然聽到“哐”的一聲響,卻是韓仲一把將手中的碗摔了,他站起身來囔道:“娘的,整天吃這些爛貨,這種日子沒法過了,幾個月沒發餉米,難道要叫我們餓死不成?”
他看向王斗:“王哥兒,不若我們去鬧餉吧,橫豎是個死,就算被殺頭總比餓死強!”
他的動靜很大,驚得眾人都是向他看去。王斗端坐不動,韓朝卻是低聲喝叱他道:“胡鬧,你忘了遵
臺之事了?難道還想讓我們兄弟再流亡一次?”
他的話聲很低,只有靠近他的王斗聽見,猛然王斗想起歷史上的一件事。
崇禎二年時,遵化營兵曾有過一次聲勢浩大的鬧餉激變,當時南兵每月有餉一兩五錢,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銀二兩三錢五分,北軍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銀一兩,已嘆不平。加上連欠餉數月,諸兵絕望,各營便聞風索餉,二月初八日齊集于遵化西門外,伐木立寨,大書“赤心報國,饑軍設糧”八字,圍毆軍民,地方大亂。
后有司撫定,順天巡撫王應豸以牟餉激變被逮論死,當然,事后那些領頭的鬧事者也紛紛被抓出來殺頭。
這事鬧得很大,歷史有名,難道這韓朝兄弟也是當年領頭的鬧事者之一?
王斗意味深長地看了二人一眼,卻發現韓朝的目光也是向他看來,二人目光一觸,都是若無其事地避開了。
鐘大用咳嗽一聲,道:“我等身為朝廷官軍,豈能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休得胡亂語。”
韓朝告了聲罪,墩內又重新安靜下來。
當晚王斗睡在自己簡單的小屋上,這種小屋當然談不上什么隔音設備,什么動靜都聽在耳里,特別是隔著幾間屋馬名與其妻石氏激戰的聲音遠遠傳來,細節都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兩口子感情不錯,不過奇怪的是這二人怎么對這個事這么熱衷,每晚最少都要干一次?看來這古代沒什么娛樂活動,除了早早睡到床上造孩子沒有別的路途啊。
王斗搖了搖頭,安定心神,很快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王斗與韓朝兄弟二人在墩臺上值守。
從十幾米高的墩臺上看去,遠遠的可以看到遠處拒虜墩與茶房墩的身影,站在這里眺望,感覺真的不錯,秋風吹來,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怪不得甲長鐘大用喜歡墩臺這個位置。
王斗看了一會,眼睛又習慣性地瞇起,他在心里盤算,再過幾天就到閏八月了,這時間真是過得飛快。
身后的聲音傳來,卻是韓朝兄弟在輕聲說話,二人在商議過幾日找機會出去做點買賣,販賣些貨物之類的。大明其實嚴厲禁止各地墩軍擅離信地,易賣貨物等,不過這些嚴刑例律其實早成一紙空文,大量活不下去的墩軍公然違反禁令。
擅離信地是小事,甚至很多邊地的墩軍暗里交通塞外的蒙古人女真人,不但向他們販賣布匹、針線、鐵鍋等違禁品,甚至還有販賣軍器的,更有人向塞外的敵人透露各樣邊塞消息,換來一些賞銀。
韓朝兄弟只打算出去做點買賣,己經算是非常遵紀守法了。
聽他們商議己畢,又提了幾句:“王哥兒。”然后腳步聲向王斗這邊過來,看來二人是打算拉王斗下水。
忽然聽到一聲炮響,接著是擂梆的“梆梆”聲拼命傳來,三人一顫,一齊向拒虜墩方向看去,卻見那邊一束狼煙筆直升起,在天空中是那么的醒目。
三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個信息,韃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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