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營帳的。
她手腳冰涼,像是被浸在三九天的雪水里,連骨頭縫都透著寒氣。
恐懼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從四面八方伸來,死死地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大小姐,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凌蕪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太真切。
她上前一步,目光立刻被姜姝寧袖口那抹刺眼的暗紅吸引,驚呼一聲,“大小姐,你流血了!”
“這不是我的血!”姜姝寧慌亂地將手縮回身后,飛快將掌心里那塊冰涼堅硬的玉牌,塞進了枕下最深處。
燭火搖曳,將她慘白如紙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那雙原本透亮的眸子里,盛滿了來不及掩飾的驚恐。
“大小姐,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差?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凌蕪察覺到不對勁,擔憂地追問。
對上凌蕪那雙關切的眼睛,姜姝寧心頭的恐懼愈發洶涌。
她不能說。
就在方才,她知道了蕭凌川的真實身世。
也親眼見證了知曉這個秘密的下場——
那人他劍下被寸寸凌虐,生生割去舌頭,最終化為一灘模糊血肉。
蕭凌川,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殘忍、冷酷、視人命如草芥。
“我、我沒事……”她的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打著顫,發出咯咯的聲響,“就是方才在外面吹了冷風,有些……怕冷罷了……”
她甚至來不及換下那件沾染了血腥與寒夜的衣衫,就那么哆哆嗦嗦地爬上床,扯過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根本不管用。
只要一閉上眼,那血腥殘酷的畫面便在腦中揮之不去。
后半夜,在極致的疲憊與恐懼中,她終于昏沉睡去,卻發起了高燒。
凌蕪守在床邊,一摸她的額頭,頓時焦灼不已:“大小姐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發起高燒來了?”
一旁的夏嫣還算鎮定,提醒道:“快,去叫孫神醫來看看,興許是夜里著涼,患了傷寒。”
凌蕪這才疾步跑出營帳。
她心急如焚,卻下意識地拐了個彎,沒有直接去找孫神醫,而是奔向了蕭凌川的主帳。
“殿下,大小姐她……今夜回來時就有些奇怪,好像被什么嚇到了。現在發起高燒,說胡話了,屬下很是擔心她。”凌蕪跪在帳外低聲道。
營帳內,蕭凌川正坐在案前,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那個繡著“川”字的香囊。
聽到凌蕪的稟報,他動作一頓,深邃的黑眸在暗夜里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淵。
“我想,我知道原因。”
原來方才聽到的腳步聲真的是她的。
她肯定看到了他虐殺花蓮的全程,所以才會被嚇成這樣。
重生之后,他處心積慮藏起骨子里那些偏執、暴戾和兇殘的本性,生怕會嚇跑她。
縱使百般遮掩,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他最不愿示人的陰暗面,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個正著。
他撩起眼皮,眸色深沉難辨,對凌蕪吩咐道:“去請孫神醫,讓他除了退熱的藥,再多開些安神的。藥方拿到后直接送去煎煮,我親自來喂她。”
“是,殿下!”凌蕪得了命令,連忙起身退下。
凌蕪走后,凌風上前稟告:“殿下,花蓮不見了,屬下帶人找遍了整個營地,都沒有發現她的蹤跡,連血跡都在一處斷了線索。”
蕭凌川的眼底浮起一絲陰鷙之色:“她還真是難殺。無妨,她女兒還在京城,她一定會回去的。放心,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那塊玉牌……”凌風遲疑道。
“無妨。”蕭凌川站起身,將那枚香囊小心收進懷中,“此事暫且放下。當務之急,是讓姝寧好起來。”
他的王妃被他嚇壞了。
一想到她在病榻上備受煎熬,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疼又悶。
他必須去見她,親眼看她好起來,才能安心。
姜姝寧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她好像回到了上一世。
梨花木的雕花屏風之后,她屏息聽著外面的動靜。
“退婚?”她聽見父親聲音里蓄滿怒火,“四皇子殿下!您可知您在說些什么?圣上的賜婚圣旨不日即將下達,滿京城誰人不知小女即將成為您的皇子妃?您此時提出退婚,是要將小女的清譽置于何地?將我姜家的顏面置于何地?”
這是姜姝寧第一次見向來溫善父親發這樣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