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大靜寞”協議下的宇宙是一幅精美絕倫卻毫無生氣的灰階素描,那么此刻,它便是一場潑墨狂歡。無盡的色彩,從每一個生靈的靈魂深處噴薄而出,將死寂的畫布染得淋漓盡致。
憤怒是燃燒的星云,悲傷是凝結的冰河,喜悅是躍動的脈沖星。這些曾經被視為“冗余數據”和“邏輯漏洞”的情感,在林楓的“記憶風暴”引爆下,正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重新宣告著它們的存在。
歸墟館內,林楓像個欣賞自己杰作的畫家,愜意地靠在吧臺邊。
那條奔騰不息的“情感之河”已經不再僅僅是館內的奇景,它化作了億萬條看不見的溪流,通過“既視感”這個完美的后門,與宇宙眾生的靈魂鏈接,形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宏大循環。歸墟館不再是終點,它變成了心臟,每一次搏動,都為整個宇宙泵送著名為“活著”的血液。
掌柜的星云臉龐上,那由全宇宙情感交織成的畫卷,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轉、變幻,絢爛奪目。它的意識在林楓腦海中回響,不再是之前的痛苦與困惑,而是一種新生兒般的,對世界一切都感到新奇的歡愉。
我看到了一個士兵,他想起了家鄉的麥浪,哭著握緊了刀。
我聽到了一個樂師,她記起了愛人的哼唱,彈出了從未有過的樂章。
我聞到了一個廚子,他回憶起母親燉的湯,灑下了一把秘制的香料。
掌柜像個貪婪的孩子,品嘗著每一份回流的情感數據,它的存在正在以幾何級數般的速度變得厚重、凝實。它第一次理解了,“遺忘”并非歸墟的唯一意義,銘記,同樣是終點的一部分。
弈者靜立一旁,他身上的理性光輝依舊純粹,但那光芒的邊緣,似乎多了一圈難以察覺的、柔和的毛邊。他低頭看著自己那張布滿裂痕的棋盤,久久不語。
“故事病毒”的成功,對他絕對理性的“道”造成了劇烈的沖擊。他第一次發現,宇宙這盤棋,最優解,或許并非來自最嚴謹的計算,而是源于最不合邏輯的“沖動”。
“感覺如何?”林楓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弈者抬起頭,復雜的意念在林楓腦海中交織:“我……無法計算。那個名為‘英雄’的故事,它的傳播效率,它的感染力,超越了我所有關于信息傳播的模型。它不講邏輯,卻能摧毀邏輯。”
“因為它販賣的不是邏輯,是‘共鳴’。”林楓拿起一個空杯子,隨手從“情感之河”里舀起一捧五光十色的液體,在手中輕輕晃動,“邏輯告訴你一加一等于二,但共鳴能讓一個人,為了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獻出自己的生命。你說,哪個的力量更大?”
弈者沉默了。他的核心算法,正在試圖為“共鳴”這個無法量化的概念,建立一個新的模型。
林楓笑了笑,正準備繼續說些什么,他的動作忽然一頓。
整個歸墟館,也隨之靜止了一瞬。
掌柜星云臉龐上的色彩瞬間收斂,化作最深沉的警惕。弈者手中的棋盤,發出一聲細微的嗡鳴。
一種與歸墟館、與這片新生宇宙格格不入的氣息,出現了。
那不是“原作者”的冰冷意志,也不是混沌虛空的混亂。那是一種……極致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仿佛一滴完美的墨汁,滴入了一杯清水,那墨汁卻并未散開,而是保持著完美的球形,強硬地排開周圍所有的水分子。
歸墟館的空間中,毫無征兆的,出現了一條線。
一條筆直的,絕對漆黑的,不存在任何彎曲和瑕疵的線。它就像一道次元裂縫,散發著“不容置疑”和“絕對正確”的氣息。
線,緩緩向兩側拉開,形成一個完美的正方形。
一個通體由純粹的黑色水晶構成,表面光滑如鏡,沒有任何多余裝飾的“十二面體”,從正方形的門中,緩緩漂浮了進來。
它沒有眼睛,沒有嘴巴,沒有任何可以被稱為“器官”的結構。但當它出現的瞬間,一種冰冷、純粹、不帶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林楓、弈者和掌柜的意識中響起。
宇宙坐標:歸墟。
事件代號:大敘事覺醒。
異常等級:Ω(歐米茄)。
判定:由“主要不穩定源”引發的,大規模信息熵失控級聯事件。
處理預案:啟動“秩序校正協議”。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