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詡專業攝影師,出門帶著的怎會只有一臺微單。
小三寸的迷你拍立得,出片口滋滋吐出一張白色底片,何苗拿手捂住,在顯影之前奮力拖延時間,“好飯不怕晚,我有預感這張會很絕,放錢包放小相框都堪稱完美,稍微等一下哈,稍等一下……”
親眼見過老法師刪片道歉,她當機立斷選好了推銷對象,直奔惡龍羽翼下的人類公主,雙手進貢之后,拽著特地來湊熱鬧的林瑯拖車而逃。
蘇夏目送他們一會兒,一轉頭回來,手里的拍立得早就挪了地。
她踮腳去看,照片正放在男生寬大的掌心。
逆光的冬日午后,遠方的朱墻碧樹模糊為背景,游人如星屑點點,唯有近處的一對戀人那樣清晰:
那是她剛剛吻上去的瞬間,唇邊和眼角都帶了笑,許霽青低頭望向她,明明是不怎么會表達情緒的冰封臉,居然也能被區區一點驚訝擊潰,耳廓都透著紅色。
是真的拍得很好。
不只是某年某月某日,我和你在哪里走過。
而是在漫長歲月中的某一個剎那,我和你都如此年輕,你什么都不說,卻看上去比自已想象的還愛我。
蘇夏看完了照片里的他,又轉向畫面外,隔著手套在他耳朵上戳戳,“凍的還是害羞?”
“凍的。”許霽青說。
她哦一聲,“那你還給我吧,反正你本來就想銷毀,好東西也要有人珍惜,日子怎么可能跟誰過都一樣。”
蘇夏伸手去拿,卻怎么也抽不動,許霽青甚至還像中學班里的幼稚男生,側過身抬起手臂,惹得她徒勞亂蹦了好幾下。
“沒想銷毀。”
許霽青從身后抱住她,不讓她再動,說完又忍不住垂眼看,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
他很喜歡。
想立刻就放進錢包,和那張貼著她高中大頭貼的交通卡并排放,時不時就拿出來欣賞的喜歡。
就算畫面中的他失了方寸,不是他想展現給外人看的模樣,也沒關系。
因為答案確鑿無疑,所以確認她愛他不再讓他惴惴,而是像觸摸花朵或者小貓下巴,如此輕盈,卻溫暖得讓他上癮,像要從他胸口滿溢出來。
“照片給我吧。”
他語氣好認真,手指也很拘謹地放在拍立得邊框,摸都不摸一下,像個沒怎么伸手要過東西的乖小孩。
蘇夏心軟軟,從口袋里摸手機,“那我拍照留個電子版。”
橫屏豎屏都拍完,她還在那挑著最好看的一張,調光線拉氛圍改朋友圈背景圖,許霽青已經把東西收回了沖鋒衣內袋里,拉鏈拉好,終于安心似地,把手臂重新圈回來。
蘇夏余光掃他一眼,“這位先生,本市治安狀況還可以,防盜意識適當降低一點也沒關系的。”
“怕你反悔。”許霽青手又緊了點。
好幼稚。
有的人看上去高攻高防,保衛的卻是一顆小熊軟糖。
冬天衣服太厚,蘇夏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扭動著往外掙了掙。
火速設好新背景,正準備從微信退出時,她指尖劃過屏幕,刷新后的朋友圈瞬間彈出十幾個最新點贊提示,點進去的瞬間,就被第一行小字戳了下胸口:
娟姐贊了您的封面
從注冊微信號到現在,蘇小娟的頭像一直是蘇夏小時候在樂園門口舉著棉花糖的大頭照,小圓臉笑瞇瞇,從來沒變過。
許霽青視線低垂,跟著看過去。
說不出是種什么樣的心情,讓他頓了幾秒,才恢復成平日里沉靜的語氣,“我還以為……阿姨不那么愿意看見我。”
就算曾把他厲聲推開過,蘇夏的母親本質上也是個好人。
上次是他不自量力,不打招呼就帶著他還微薄的家底硬塞過去,匆忙補一個能站在蘇夏身邊的機會。
他不懂什么名門世家的體面,事后回想起來,也覺得不夠禮貌,像地主鄉紳往皇宮里拋灑劣質寶石,不自量力想換天下僅此一顆的明珠。
愿意私底下關心他兩句,問他舊傷好沒好,是她心善,跟認不認可他這個人并沒有太多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