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山與風雷園的生死擂臺?這么快就開始了嗎?”
林照接到劍書時有些驚訝。
陳平安挑眉,躺在一旁的竹椅上,頗為悠閑:
“正陽山是因為那頭老猿嗎?”
他對正陽山最大的印象,便是肆意傷人的袁真頁。
尤其知道,他們將袁真頁圍殺后,正陽山怕是怒極,欲將幾人殺之而后快。
林照稍稍搖頭,走到陳平安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將劍書放在石桌上:
“不全是,更深層的原因,是正陽山與風雷園之間那段綿延數百年的宿仇,在寶瓶洲山上可謂人盡皆知。”
陳平安坐直了些身子,露出詢問的神色。
林照指尖點了點石桌上的劍書,嘴角似笑非笑:
“山上最近有傳,說李摶景……可能已經兵解轉世了。”
陳平安目光一凝:“趁人之危?”
“正是。”林照點頭,“正陽山便是瞅準了這個他們認為是千載難逢的時機,不僅要雪恥,更要借此將風雷園徹底打垮。”
“而且,這次他們一反常態,追求‘光明正大’,主動提出要公開進行生死斗,還要將消息傳遍一洲。”
林照心中嘖嘖有聲。
‘只可惜李摶景未死啊,雖是兩勝一負,接回了那具尸骸,可如此浩大吸引一洲目光的聲勢,卻因為李摶景,未能掠得多少利益。’
以他與正陽山的關系,自然樂意見得對方吃癟。
一年時間,還有那個被福祿街李家暗中護送出去的小女孩陶紫,正陽山怕是早已知道袁真頁的死因。
現在還未動手,無非是這件事不占理。
在小鎮被袁真頁打得重傷的劉羨陽,直接被醇儒陳氏的人馬帶了回去。
莫說報仇,聽到這個消息,正陽山祖師堂的幾位老祖也是心憂許久。
除此之外,龍泉縣阮邛,擺明態度要護著陳平安,而林照更是風雪廟神仙臺魏晉的師弟。
如今的正陽山可還未曾有玉璞境練氣士,最有可能突破的老祖陶煙波也還在閉關。
也就是說,僅魏晉一人一劍橫門,正陽山就要呼朋喚友,擺出宗門大陣,方能抵御。
只是若魏晉真如此行動,必然會牽扯風雪廟下場與正陽山火拼。
寶瓶洲兩大宗門開戰,所牽扯的因果何以萬計!
尤其是這一年內,大驪也是頻頻有了動作。
半年前,大驪朝堂的一位年輕上卿在清風城顯露蹤跡。
清風城主許渾當眾出府迎接,不知被多少家勢力的探子瞧得一清二楚。
大驪軍部在南境亦有刻意針對正陽山練氣士之舉,觀其模樣,似要向遠在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氏擺足態度,仿佛陳氏一聲令下,大驪便有意替天行道、懲惡揚善,舉兵踏碎正陽山。
醇儒陳氏沉默之際,正陽山宗主竹皇也是險些咬碎牙齒。
若陳氏真欲懲處正陽山,都無需遠派人馬,只要傳一道聲音。
如餓虎般饑腸轆轆的大驪王朝、數百年宿怨的風雷園、被無奈牽扯但想必非常樂意下場的風雪廟、甚至連正陽山立足的朱熒王朝或許都會有不少動作。
在老祖沒有突破前,正陽山頂多只有幾分暗中行事的心思。
還要顧慮醇儒陳氏那邊的態度,連去風雪廟要人都不愿,明面上恨不得這件事草草過去。
可謂是憋屈了一年。
如今,轉機似乎來了。
選擇將生死斗的地點放在風雪廟,更是其精心算計的一步妙棋。
風雪廟作為寶瓶洲兵家祖庭,雖平日里低調,但在整個寶瓶洲的山上世界擁有極高的聲望和公信力。
由風雪廟來主持這場生死斗,無疑能極大提升此事的分量和傳播廣度,確保結果無人可以質疑。
正陽山這是要借風雪廟之勢,將這場復仇渲染成一場“堂堂正正”的宗門對決,而非恃強凌弱、趁人之危的欺凌。
風雷園的反應,也耐人尋味。
面對正陽山幾乎不留退路的挑戰,風雷園竟沒有絲毫猶豫,便一口應下。
這在外人看來,或許是無奈之下的悲壯抉擇,或是新園主為了維護宗門尊嚴的背水一戰?
只有風雷園高層、以及身在泥瓶巷的林照,知道原因。
陳平安對山上宗門之間的關系了解淺薄,距離未來那個精于算計的“二掌柜”,終究是少了幾分沉淀。
但這并不妨礙他很快捕捉的問題的關鍵:
“正陽山與風雷園的死斗為什么要特地傳書給你?”
林照拿起劍書,輕輕晃了晃,語氣帶著幾分了然:
“這就是另一個用意了,山主他老人家,不僅答應了,還把具體地點定在了……神仙臺。”
“神仙臺?是你和魏劍仙修行的地方?”
陳平安有些意外。
“沒錯。”
林照笑了笑,笑容有些復雜。
“神仙臺一脈,在風雪廟內地位特殊,但人丁單薄,山主此舉,明面上是給足雙方面子,選了個好地方,卻是要借這場注定轟動寶瓶洲的生死斗,將天下修士的目光吸引到神仙臺,趁機為我們這一脈,也為整個風雪廟,大大地揚一次名。
“這是一舉多得,我們風雪廟幾乎不需付出什么,只需提供一個場地,而有山主這位十一境劍仙坐鎮,也不怕正陽山或風雷園敢在風雪廟的地盤上鬧出亂子。”
神仙臺一脈,在風雪廟內地位超然,卻又人丁單薄。
在林照拜師之前,真正能撐起門面的,幾乎只有師兄魏晉一人。
如今魏晉破境玉璞,游歷在外,神仙臺看似風光,實則核心依舊空虛。
趙景真此舉,明面上是給足了正陽山和風雷園面子,選了一處風水寶地、意義非凡的場所。
卻是要借正陽山與風雷園這場注定會轟動寶瓶洲的生死斗,將天下修士的目光吸引到神仙臺,借此機會,好好為神仙臺一脈,也為整個風雪廟,揚一次名。
既全了風雪廟主持公道、不偏不倚的名聲,又利用了正陽山迫切想要造勢的意圖。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借著這場生死斗的東風,將一年前,魏晉破境玉璞的余熱再次點燃。
正陽山與風雷園的生死戰獲利最大的,反而可能是與兩者無關的風雪廟。
林照捏著劍書,卻是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在原本的軌跡中,魏晉與風雪廟關系疏離,風雪廟并未有通知之舉,還是魏晉從劍氣長城回來之后,去到師父墓前上香,見著了趙景真,這位風雪廟山主才表達了歉意。’
‘師兄自然也是毫不在意’
‘只是如今看來,這種無禮之舉怕也是山主故意為之,師兄-->>云游天下,在意的無非便是師父留下的神仙臺,其中應有幾分試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