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腳步微頓,已知此人是誰。
相貌若稚童,唯有那位駐顏有術的風雪廟老祖。
因為斬龍臺一事,得到過劍靈的一些指點。
林照穩步上前,在距離二人三步遠處停下,對著那趙景真躬身一禮:
“弟子林照,見過山主。”
趙景真正因得了魏晉的許諾而心情頗佳,聞聲轉過頭,含笑的目光落在林照身上,帶著幾分純粹的好奇。
他著實想看看,究竟是何等資質的少年,能讓魏晉這般性子的人破例代師收徒,甚至愿意為此與宗門緩和關系。
這一看之下,趙景真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
那雙清澈如孩童的眸子猛地睜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景象。
他目光微凝,如同最精細的刻刀,瞬間將林照從頭到腳掃視了數遍。
隨后,他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魏晉,臉上的肌肉甚至微微抽動,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立刻發出聲音。
沉默了足足三息,才用一種近乎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
“后天劍體?還是觀海境!”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般在寂靜的云臺上炸開,連周圍翻涌的云海都仿佛為之一滯。
魏晉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卻又強自壓下。
只是微微頷首,算是默認。
趙景真得到確認,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緩緩轉回頭,再次看向林照。
那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審視,以及一種難以喻的灼熱。
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寶。
林照只覺得這位山主的目光如同實質,幾乎要將他穿透,讓他感到些許不自在,卻依舊保持著鎮定,坦然回望。
魏晉是知道林照的后天劍體和真實境界的。
有些事情瞞著沒有意義。
齊靜春離開了,楊老頭枯坐小鎮不愿動彈。
林照身邊,有見識又能夠托付信任的,也只有師兄魏晉了。
而趙景真能夠一眼認出來后天劍體,不僅是因為他的修為境界在魏晉之上。
畢竟后天劍體不同于劍意淬體那般明顯,一舉一動間逸散劍意,后天劍體一旦成就,劍意收發隨心,斂藏于體,難以窺探玄奧。
是因為趙景真繼承了數條古蜀劍脈,一身劍道知古鑒今,真實實力猶在尋常玉璞之上。
在古蜀劍脈傳承中,不是沒有古劍仙提過后天劍體的構想——以兵家與武夫之體魄,承載劍修之無上殺力。
甚至不只是構想,早有古蜀劍仙做出了實踐,并留下記錄!
只可惜最后盡皆失敗了。
畢竟古蜀地區雖蛟龍眾多,可驪珠洞天是在斬龍一役后才形成的。
而身處洞天且身懷伴生飛劍的情況,自古只有林照一人而已。
更不用說,在斬龍一役之前,斬龍人一人一劍敗去古蜀群仙,以至于寶瓶洲劍道氣運低落谷底,至今未曾回過那口氣。
又過了幾息,趙景真似乎才從巨大的沖擊中緩過神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翻騰的心緒,然后轉頭看向魏晉,語氣變得異常鄭重,甚至帶著一絲之前從未有過的商量口吻:
“魏晉啊……”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帶著一種近乎“痛心疾首”的表情說道,“其實……我來幫你帶一下人,也不是不行的。”
此一出,連一旁始終面無表情的魏晉,眉梢都極其細微地挑動了一下。
神仙臺是有迎客居的。
只是神仙臺人丁向來稀少,魏晉又常年云游在外,這些客居早已年久失修,荒廢多時。
全憑籠罩山峰的山水大陣禁制維系,才沒有坍塌傾頹。
林照行走其間,看著那些依靠禁制光芒隱隱流轉才得以維持原樣的亭臺樓閣,心中不禁莞爾。
堂堂山水禁制,竟被用來維系屋舍,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近乎“埋汰”了。
轉念一想,卻也慶幸此地空曠,滿山樓閣皆可任他挑選,倒像是憑空得了半座山峰的自主權,
他最終選擇了一處位于峰頂的三層小樓。
樓閣雖舊,推窗便可俯瞰茫茫云海。
小樓后方,緊挨著一處天然形成的石洞,洞口幽深,是個靜修的好去處。
林照在樓邊尋了處洼地,引山泉,掘土為塘,將那尾金色鯉魚“白鑠”放入其中。
自然也沒有忘記在池塘底藏了一堆蛇膽石。
隨后修行。
直至一封劍書破空而來——是山主傳書,其上只有三個字:
“觀劍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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