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林照來得匆忙,走得卻很淡然。
于是后-->>院的先生一聲輕嘆,不再落子,起身走過了柴門。
……
林照清洗完木桶,放在院子里,回頭喊了一聲:“老爺子,木桶洗完了。”
“洗完就洗完了,屁大點事,吵吵什么。”楊老頭抽了口旱煙,翻了個白眼。
林照呵呵一笑:“這不是怕您老貴人多忘事,特地提醒一聲,活干完了,我回鋪子了。”
就要專門向外走。
“等等。”楊老頭吐出一口煙霧,出聲叫住了林照。
林照駐足回頭:“還有活?”
楊老頭收了煙桿,不急不緩道:“以后你就不用過來了。”
林照一怔,卻不驚慌,只是面色古怪的看著楊老頭,沒說話。
“我臉上有花?”
“您總得給個理由。”林照一聳肩,“而且我這個月工錢還沒付呢?”
“就你縮在柜臺后面看了一個月書的工錢?”
“您就說干沒干活吧?”
楊老頭譏諷地看了他一眼,林照神色坦然。
“毛病忒多。”
楊老頭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隨后起身,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個長條狀的木盒子,盒上還放著一本封面泛黃、無名的線裝書,擱在旁邊的木桌上。
林照目光好奇地看著他,楊老頭躺回竹椅上:“拿了東西滾吧。”
“這是什么?”
林照走到木桌前,將書拿起來,封面沒有標寫書名。
“你小子愿意來鋪子干活,不就是為了這點東西?”楊老頭語氣滿是嘲弄。
林照充耳不聞,打開無名書籍,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什么了。
一部劍經。
不知其名,不知來歷,亦不知品秩。
但林照卻是直接面不改色地揣進懷里。
眾所周知,楊老出品,皆是精品。
楊老頭瞥了他一眼,冷笑一聲。
林照又打開一旁的木盒子,盒內躺著一根通體黝黑、毫無光澤的劍條,形態古樸,觸手冰涼。
他合上盒蓋,輕咳一聲,語氣頓時真摯了幾分:“我主要是舍不得您老人家,這么多年風里來雨里去……就覺得老爺子您人好……”
“什么時候滾蛋?”楊老頭直接打斷了他的抒情。
“……”林照噎了一下,“過些時日吧……“
“過些時日?”
楊老頭抬眸看了他一眼:“先前你要留著殺老猴子,現在殺完了還不快滾蛋,要留下來等什么,真想留在這一輩子,等著挖坑把自己埋了?”
對于楊老頭知道他拒絕林正誠和魏晉的事,林照也不意外,回道:
“還有些未了之事,等時候到了自然就走。”
……
離開楊家鋪子,林照徑直去了龍須溪邊。
晨光下的溪水潺潺流淌,碎金閃爍。
果然,在溪畔一塊大青石旁,尋見了正負手踱步、望著水面微微出神的魏晉。
他那身顯眼的白衣在晨風中輕輕拂動,俊逸的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悵然若失。
想必是與那位身負大氣運的少女有過一番不算愉快的交流。
“師兄。”林照喚了一聲。
魏晉回過神來,恢復那副灑逸神態:“何事?”
林照將得自楊老頭的劍經與盛放劍條的木盒遞上:“剛得了兩樣東西,請師兄過目。”
他如今還未真正登山,對山上事物見識不多,只知道品秩不會低,便打算拿來讓魏晉掌眼。
林照對魏晉人品很放心,也不擔心對方有什么想法。
魏晉接過,對那本無名劍經只隨意瞥了一眼便放到一旁。
他打開木盒,看到那根黝黑劍條時,伸出二指,虛懸于劍身之上緩緩拂過,指尖有細微的劍氣流轉,片刻后點頭道:“材質極佳,內蘊靈性,是塊難得的好料子。”
魏晉合上盒蓋,看向林照,“正好,我原本便打算去尋阮師,商議為你準備鑄劍之事,此物來得正是時候,走吧,同去鐵匠鋪。”
兩人來到阮邛的鐵匠鋪時,尚未進門,那熟悉而富有韻律的“叮當”打鐵聲便已傳來,
阮邛并未親自掄錘,而是抱臂立于爐旁,監督著幾名弟子勞作,見到魏晉與林照聯袂而來,似乎并不意外。
他抬手示意弟子們繼續,自己邁步迎了上來。
兩人道明來意,阮邛接過木盒,認真地端詳盒中劍條片刻,隨后偏頭看了眼林照,淡淡道:
“材質極上乘,是鍛造劍胚的頂級材料,難得一見,鍛造出來的佩劍不會比你師兄這把差,三日之后,來取劍。”
不僅林照,連魏晉都有些驚訝。
阮邛鑄劍,向來有規矩,且極為耗時,如今竟答應得如此痛快,且期限如此之短。
“多謝阮師傅!”林照鄭重道謝。
阮邛擺了擺手,神色平淡。
這時,里間傳來一個略顯虛弱卻依舊洪亮、帶著急切與興奮的喊聲:“林照,是不是林照來了?快,快進來讓哥們兒瞧瞧。”
是劉羨陽的聲音。
林照聞聲一笑,對阮邛和魏晉示意了一下,便掀開那道隔開內外間的舊布簾,走了進去。
只見劉羨陽正半靠在榻上,臉色仍有些失血的蒼白,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看到林照進來,立刻激動地試圖坐直些,用力地朝林照豎起一個大拇指,聲音洪亮:
“好家伙,林照,你小子可真行啊,陳平安都跟我說了,好家伙,正陽山的老祖宗,十境的大妖,真就被你們給宰了。牛逼!太他娘的牛逼了!”
他興奮地想要拍床板,卻一不小心牽動了胸口的傷勢,頓時疼得齜牙咧嘴,倒抽一口涼氣,“嘶……哎喲……疼疼疼……”
一旁的陳平安趕緊扶住了他。
他一早送完信之后,念著劉羨陽的情況,便直接到了鐵匠鋪。
林照走上前,笑著擺擺手:“消停消停,阮師傅可是說了,你這次是因禍得福,說不定你家那祖傳的劍經真就能借此機會練出個名堂來。”
劉羨陽絲毫不在乎這個,滿臉遺憾道:
“可惜,太可惜了,這等千年難遇的熱鬧場面,我劉羨陽居然只能躺在這兒干聽著,快跟我說說,當時到底是個什么情形,那老猿臨死前是不是嚇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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