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皇山,斗器臺。
狼煙沖霄,七宗環列,萬籟俱寂,只待一聲鐘鼎。
天陽宗樊瘋子,披赤金火袍,負手立于臺巔。
上一屆他以半寸之差屈居次席,今番挾七十年火魂而來,眉間盡是勝券在握。
“黃口小兒!”他陡然開口,聲如烙鐵烙鋼,嗤嗤作響,“若肯此刻跪下,自斷雙腿,再叩三個響頭,老夫留你一條狗命下山!”
群山之間,哄笑四起,像萬錘砸砧,火星亂濺。
林凡抬眼,黑眸映出爐火,也映出譏嘲。
“我認……”他拖長聲調,一步踏上臺階,聲音陡然拔刃,“認你大爺!”
青石臺基在他腳下“咔嚓”裂開一道縫,仿佛連山石都知他怒意。
青霜伸手,冰絲長袖纏住他腕,聲音壓得極低:“林凡,樊瘋子以‘焚心熔骨火’煉器,觸之即死。父親可保你全身而退,只要一句‘認輸’。”
夜楓與馮嘯天對視,眼底皆暗潮翻涌。
上一屆,夜楓曾敗于樊瘋子的“三虛火魂錘”,深知那老怪物的可怕。
林凡屈指,在青霜玉腕上輕輕一彈,袖袍蕩起一道清風,吹得她指間霜雪盡化。
“認輸?”他反手一按,背后木劍出鞘半寸,寒光如月,“笑話!道爺我從不知‘慫’字怎么寫!”
話音未落,青影已掠空三丈,落在臺心。
袍角未穩,爐灰自起,像千百灰蝶繞他疾飛,竟逼得樊瘋子后退半步。
“有個性!”不知哪宗長老先喝一聲,如銅鐘墜地。
“初生牛犢!”也有人冷哂,“就怕一會兒牛骨都煉成渣。”
“哈哈……!”
山呼海嘯般的笑聲從四面疊起,像千柄鐵錘同時敲在砧板,震得斗器臺都嗡嗡作響。
“天瀾宗沒人了么?竟派個乳臭未干的小道士。”
“樊瘋子若連他都拿不下,干脆自廢修為算了!”
七宗煉器師或捋須、或抱臂,目光里盡是貓看鼠的戲謔。
他們今日來,本就不是為觀龍爭虎斗,而是等著看天瀾宗如何收場,好回去添油加醋笑上半年。
樊宇更是站起身,五指虛握成爪,隔空對著林凡一摳!
“三叔!先留他一口氣,我要親手挖下那對眼珠子泡酒!”
聲音尖利,像鈍刀刮銅,刺耳至極。
樊瘋子大笑,火袍鼓蕩,獵獵如旗:“大侄子放心,三叔讓他跪著把眼珠自己摳出來!”
林凡深吸一口氣,再吐出時,唇齒間已帶著鐵銹味:
“老東西!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等會道爺讓你哭都來不及!”
“放肆!”
樊瘋子眸中赤芒暴漲,火錘掄過半圈,空氣被燒出一道弧形黑洞。
他轉向高臺,單膝微屈,聲音卻如洪爐炸響——
“器皇!請出題,請見證!今日樊某與這小輩,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山風驟停,萬籟俱寂。
高臺之上,器皇緩緩起身,玄金長袍映著夕陽,像一座冷峻的鐵碑。
“既分高下,便按器皇山規矩。”
“時間只給一夜。”
“熔煉、器胎、畫符——兩步定輸贏。”
“誰品階高,誰活;誰低,誰——”
器皇目光掃過二人,聲音低沉如鐵錘落定,“自廢修為,永逐器道!”
短短數語,卻似萬鈞鐵砧砸在眾人心口。
笑聲戛然而止,只剩爐火呼嘯,似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與火提前哀鳴。
片刻后,器皇山遣兩名弟子捧匣而至,斗器臺上一片寒光。
匣蓋啟處,兩塊拳頭大的千年寒鐵靜臥玄冰之中,幽藍紋路如冰河暗涌,僅一眼,圍觀眾人便覺骨髓生霜。
“竟是一次拿出兩塊?器皇瘋了!”
“千年寒鐵……指頭大的一粒就能換一座城!”
驚呼聲此起彼伏,連空氣都仿佛被凍住。
林凡不知行情,只覺指尖剛觸到寒鐵,一股極寒便順著經絡直刺丹田,血液幾乎瞬間凝冰。
他縮回手,暗暗咋舌:這玩意兒,比北域雪原的罡風還兇。
對面,樊瘋子已盤膝浮空,掌心噴出赤金火舌,火中隱現三足金烏之影,圍著寒鐵盤旋。
然而寒鐵紋絲不動,反將火焰壓得節節敗退,樊瘋子額頭青筋暴起,汗珠未落便凝成冰粒,噼啪墜地。
臺下,馮嘯天看得直吸冷氣:“夜兄,林凡他……真能搞定?我聽說千年寒鐵需三昧真火連煉七七四十九日,樊瘋子那金烏炎已是半步仙火,都還如此吃力。”
夜楓負手而立,眸底映著林凡略顯單薄的背影,語氣卻淡若輕煙:“他若不行,世上就沒人行了。”
“怎么說?”
“幽焱。”
夜楓短短兩字,像把冰錐釘進馮嘯天心口。
“三大異火之一,來自九幽之下,可焚星煮海,亦可化萬物為虛無。別說千年寒鐵,便是九幽玄冰,也扛不過三息。”
話音未落,斗器臺上林凡終于抬手。
沒有華麗掐訣,也無滔天氣勢,只掌心微翻,乾坤鏡浮現掌心,隨后一縷幽黑火苗悄然躍出。
那火無溫無熱,甚至帶著幾分詭異的安靜,卻在出現的瞬間,令整座斗器臺的光線猛地一暗,仿佛連日光都被它吞噬。
幽焱輕飄飄地落在寒鐵之上。
咔嚓!
幽藍寒鐵發出一聲脆弱哀鳴,表面冰紋寸寸崩裂,頃刻化作一汪湛藍鐵水,懸于空中,寒氣盡斂,溫順得如同羔羊。
樊瘋子猛地睜眼,掌中金烏炎“噗”地一聲熄滅,嘴角溢出一絲駭然:“這……這是幽焱?!”
林凡唇角那抹冷笑尚未散盡,懸在半空的湛藍鐵水已自行旋轉,像被一只無形之手肆意揉捏,拉伸成劍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