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的目光重新落回天璣身上,“天璣,你是我親傳的藥道弟子,你比誰都清楚!我的經脈,因為強行吸收、煉化那些陰煞怨氣,早已千瘡百孔,瀕臨崩潰邊緣!再加上這次為了斬殺李長天,不顧后果地強行催動,更是徹底碎裂!如今已是藥石難醫,常規手段根本無法修復!”
“與其日后徹底淪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連生活都無法自理的廢人,眼睜睜看著你們傷勢惡化,看著宗門再次陷入危機而無能為力,不如現在就用這傳說中的方子,博一把!若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重塑經脈,破而后立,那也算是因禍得福,絕處逢生!”
天璣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滾落。她內心天人交戰,作為藥修,她深知這個方子近乎為零的成功率,作為徒弟,她更無法承受親手將師尊推向死亡深淵的罪孽。
“……不,師尊。”天璣終于崩潰,泣不成聲,搖著頭,“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世上沒有那么多僥幸,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就是因為它的罕見!如果……如果失敗了,那就是我親手……親手殺死了您!是我調配的藥,是我看著您……我不要!我寧愿我這雙腿永遠廢掉,我也不要背負這樣的結果!我承受不起!”
天璇也是淚流滿面,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云染的衣角,“師尊!就算您以后沒有了修為,變成了普通人,以水云天現在的地位和財富,也能供養您,讓您活得逍遙自在,隨心所欲!至于我們……該死就死吧!那是我們的命!我們已經失去了玉衡,不能再失去您了啊!師尊!!”
水榭內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如同嗚咽,更添幾分悲涼。
云染望著眼前兩個哭得撕心裂肺、幾乎崩潰的徒弟,扯出了一個極淡的微笑。
“傻孩子……”她的聲音柔和了下來,“你們當我云染,是什么人?是會僅憑一腔熱血,就去做那十死無生、毫無把握之事的人嗎?”
她的目光漸漸飄向遠方,仿佛穿透了數十年的光陰塵埃,聲音也變得虛無縹緲,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那年……我初入宗師境,年輕氣盛,在云夢大澤漁陽渡。恰逢千年水怪作亂,掀起滔天洪水。沿岸萬千百姓家園被毀,流離失所,浮尸遍野。”
燭火在她眼中跳動,映出明明滅滅的光影,“我仗劍而出,與那孽畜在大澤之中血戰了整整三日三夜,最終……終是憑借一股悍勇,將其斬于劍下。”
“洪水退去,我亦是重傷力竭,靈力枯竭,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就在我以為一切結束時……數百名結丹修士,自那茫茫蘆葦深處,悄無聲息地現身。”
她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他們皆是一身黑衣,蒙面,功法路數詭譎陰狠,絕非玄門正宗,倒像是……從九幽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并不急于取我性命,他們要的,是我生不如死。他們挑斷我的手腳筋,震碎我的靈丹,將我一身修為廢得干干凈凈……然后,像扔垃圾一樣,將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扔進了大澤深處,那片自古以來便怨氣沖天、尸骸堆積的沼澤絕地。”
天璇和天璣屏住了呼吸,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她們只知道師尊離經叛道,戰力超群,卻從未聽過她提及如此慘痛的過往。
“我在那尸骸堆里,拖著殘破的身體,爬了三天三夜。”云染輕輕抬起自己如今依舊無力顫抖的手腕,目光落在上面,仿佛能透過皮肉,看到當年那慘烈的情景,“就是靠著這個被世人視為禁忌的方子……在萬千怨鬼的瘋狂撕咬和侵蝕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經脈寸寸斷裂,又在霸烈無比的藥力催動下,感受著它們被強行碾碎、灼燒,然后……生生重塑。”
天璇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師尊身為鬼道宗師,卻從不傳授任何弟子鬼道術法,甚至嚴令禁止她們接觸。原來那強大力量的背后,是如此慘痛的代價!那不是修煉,那是煉獄!
“師尊……”天璣的指甲早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疼痛。
“怨氣入體,侵蝕神魂,撕裂靈識的痛苦……”云染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翻涌的黑暗,“比龍血藤、焚經草帶來的肉體痛苦,還要劇烈千倍、萬倍。”
她重新抬起眼,目光灼灼,“當年我靈丹被碎,經脈盡斷,神魂受損,尚且能從那必死的絕境里,靠著這個方子爬出來!現在,我神魂完好,意識清醒,經驗豐富,憑什么不敢再賭這一把?!”
“我能成功,靠的從來不是盲目的自大和僥幸,”她的聲音斬釘截鐵,“而是對我自身意志力、對我所能承受極限的絕對信心!是對這方子藥性、過程的絕對掌控!”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天璇和天璣,“所以,去辦吧!按照我的吩咐去準備藥材。我一定會活下來!然后,我會親自去極北雪原,找回玉衡!治好你們的傷!還有……”
“當年在云夢大澤暗算我的,以及十五年前,在宗門落成大典偷襲我們的黑手……我會把他們,一個一個,全都揪出來!捏碎他們的骨頭,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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