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惠妃的三條計策,如同三條無形的絞索,開始在西域和河西之地逐漸收緊。
而最先受到影響的,無疑是地處河西的王倕。
河西走廊被徹底焊死,關隴世家聯合河西本地的中小世家,豪強,對任何試圖向西域運送糧食、鹽鐵、藥材、布匹等戰略物資的商隊進行了毀滅性打擊。
短短數月時間,原本熙熙攘攘的河西之地,便成了人聲渺茫的荒野。
同時,河西內部的連鎖反應也開始顯現。
囤積居奇者眾,物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漲。
玉門關內,原本依賴絲路中轉貿易生存的西域胡商愁眉不展,普通民眾更是叫苦連天。
尤其是糧食的價格,更是在短短數月之內翻了一倍有余。
而軍營之中的補給,盡管在王倕一系列的鐵血手腕之下,暫時沒有出現什么問題。
但因河西之地的民生和經濟活力遭受重創而導致的市井蕭條。
還是讓節度使府下轄的涼州都督府稅收銳減,軍費籌措愈發困難。
不過,即便是世家步步緊逼,對于王倕而,這依舊不是最大的難題。
真正讓他感到棘手的,還是來自于朝堂上的政治壓力。
并且這份壓力,在李隆基問罪的圣旨抵達玉門關時,臻至了頂峰。
玉門關,節度使府邸之前,王倕率軍中親信靜靜地聽完了欽差宣讀的圣諭,面上看不清表情。
這封突如其來的圣諭,措辭極為嚴厲。
不僅直斥他私縱逆賊,養寇自重,心懷叵測,更是要他即刻卸任河西節度使之職,隨天使趕赴長安陳情。
當然,說是陳情,可明眼人都知道,這就是要借機卸他的兵權。
至于卸掉他的兵權之后,他會是個什么下場,就很難說了。
一時間,整個節度使府邸的氣氛氣都沉寂下來。
只有隨天使而來,準備押解王倕回京陳情的禁軍將士手握刀柄,眼神警惕地盯著這位邊陲重將及其麾下將領。
而王倕的親信們,則是對著那宣旨的小黃門怒目而視。
手已悄然按上佩刀,寂靜中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
這時,王倕卻是忽然笑了。
他笑聲低沉,打破了死寂。
他揮揮手,示意親信們稍安勿躁,隨即對著臉色有些不自然的小黃門拱了拱手。
這才用幾分輕描淡寫的語氣笑道:“天使遠來,辛苦了。陛下的訓誡,臣也聽明白了。”
他故意在“聽明白了”上加重了語氣,頓時惹得前來傳旨的小黃門面色一沉。
不過,小黃門卻也沒有發作。
只沉聲道:“節帥既然已經明白,便請將河西軍務交由副將,隨咱家起程回京吧。”
說著,小黃門將圣旨朝王倕遞了過來,示意王倕接旨。
然而,王倕卻是未曾接過旨意,反而擺手道:“臣有罪,自當領罰。然河西重地,地接胡羌。更有吐蕃,突厥等異族虎視眈眈。若貿然更換主帥,臣恐軍心不穩,邊境生亂啊。”
“嗯?”
聽見這話,那小黃門先是一愣。
下一瞬,便忍不住微微變了臉色,厲聲道:“這么說,節帥是要抗旨嗎?”
聽見抗旨二字,王倕趕忙搖頭否認:“天使重了,臣只是擔憂,萬一臣這一去,吐蕃鐵騎趁勢東進,突厥狼煙再起那河西乃至關中之地,恐將有傾覆之危啊。”
罷,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猛地壓得傳旨的小黃門后退一步。
“你你待如何?”
小黃門有些驚慌起來,王倕身上的殺氣太重,讓他有些膽寒。
王倕嘴角含笑,搖頭道:“好叫天使知曉,本將此,絕非危聳聽,實乃肺腑之-->>。所以,本將懇請天使先將此,連同本將的認罪請罪文書,一并上達天聽,屆時,若陛下還需臣入京陳情,末將絕不推辭。”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辭懇切到近乎卑微的“認罪書”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