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不同。
不同在哪里?
甘德壽想了片刻,一時想不明白。
直到許久后傳令兵進來。
“大當家,一百十七人,有老有少。”
說話的是位十六七歲的少年郎。
“他們原本是被征了,后又被赤沙單槍匹馬護著從龐縣殺出來,專程送到我們這里!”
說到這里,小伙子容光煥發,與有榮焉。
甘德壽看著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何逃不動了。
牛頭山上都是爛人,從前誰都不必說誰。
唯獨這回,對上這人,他不想被看輕。
叫來桌湊合的酒菜,甘德壽揮退左右,關了院門,一人坐在房中。
不多時,風沙便來了。
有個身影自空中落到院內。
自然是洪范。
他步入堂中,見到六盤葷素,以及一臉鐵青、獨坐主位的甘德壽。
這倒與之前想的場面大不相同。
“本沒想到這么快會回來見大當家。”
洪范扯開下首的椅子,徑直坐下。
“我還以為這院子里不會是酒菜,而是甲兵與死士。”
他笑道。
“洪少俠想問什么,請直說吧。”
甘德壽冷硬回道。
“龐縣的陳老豺是替風家做事的?”
洪范聞不再廢話。
“是,他們是千面風安排的人。”
甘德壽大方承認。
“所以,你也與千面風有聯絡?”
洪范再問,聲音微冷。
“有。”
甘德壽重重點頭。
“怎么可能沒有?”
他隔著飯桌挑眼看來,發出句反問。
“以千面風的本事,安民郡莫說成了氣候的義軍,哪怕是山匪綠林里也都有他們的人!”
“大當家倒是理直氣壯。”
洪范笑了。
“甘某自知理不直。”
甘德壽搖頭道。
“可淮陽國早不是說理的地方了!”
“三個郡的爛攤子,難道是我們這樣的草頭班子能收拾的嗎?”
他聲音漸高。
“德壽軍是反了,但大伙本就是為了活而反的。”
“洪范,你自來說,風家不倒,我們唯一的出路難道不是招安嗎?”
“這天下,幾個人有當英雄的本錢?”
他一口氣說完這番話,語氣既似抱怨,也似控訴。
屋子里安靜下來。
甘德壽咬牙直視著洪范幽深的眸子。
片刻后,他垂下頭,喉結滾動,松弛了兩頰的肌肉。
“我狼心狗肺不止你這一趟。”
“能死在赤沙手里,算是得了好報了。”
說完這句,甘德壽面色已是慘白。
“且再等等。”
他喘著粗氣起身,到桌側拿起半壺酒凌亂喝干。
酒液濕了前襟。
嘩啦一聲。
甘德壽摔了瓷壺,抹了把嘴,手指還在抖。
“我甘某原來也是不怕死的人,成了這大當家后卻變了。”
“果然,人一做虧心事,就必將喪膽。”
他嘆聲自嘲,解下高領的外袍披在上首的高背椅上,露出半舊的白布里衣。
一把無鞘戰刀被插入洪范身前的地磚。
甘德壽頹然跪在刀邊。
他只待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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