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還潦草地畫著一個陶罐的形狀,旁邊標注著“火雷”二字。
蘇迪娜的呼吸微微一滯。
她在大安格物院學到的知識,讓她比任何一個西昭的普通牧民,都更明白這寥寥數語背后所代表的恐怖。
硫磺,硝石,木炭。
當這些凡俗之物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再加以巧妙的封裝與引燃,它們便不再是凡物。
它們會化身為雷霆,撕裂血肉,摧毀城池。
國師口中的“天神之怒”,不過是凡人掌握了足以媲美神明力量的鑰匙。
而這把鑰匙,正被一個野心勃勃的瘋子握在手中。
她想起了在格物院中,李知安與那些學究們探討格物之理時的場景。
他們談論著水力、杠桿、星辰的軌跡,眼中閃爍著對未知世界的好奇與敬畏。
他們也在研究火藥,但更多的是為了開山采礦,是為了造出更絢爛的煙花,是為了丈量這種力量的邊界,從而更好地掌控它,而非釋放它。
可她的故國,她的族人,卻在國師的引導下,一頭扎進了將這力量化為純粹殺戮的歧途。
蘇迪娜閉上眼。
腦海中浮現出西昭廣袤的草原,成群的牛羊,以及牧民們質樸而粗糲的臉龐。
一旦戰爭的規模徹底失控,一旦大安被逼到絕境,動用更強大的力量進行反擊,那些世代逐水草而居的普通人,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他們不懂什么火雷,不懂什么國之大計。
他們只知道,戰爭來了,就要拿起彎刀,跨上戰馬,為大汗和國師的榮耀而去死。
然后,他們的妻兒將在帳篷里,等到一個永遠不會歸來的男人。
一種深切的無力感攫住了她。
她恨國師的瘋狂,也怨大汗的盲從。
可那是她的國家。
她的根。
但在這里,在大安,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作為“人”的尊重,而不是一件和親的“物品”。
李知安教她讀書寫字,教她格物之理,讓她看到了一個遠比草原更廣闊的世界。
齊逾雖威嚴,卻也給了她足夠的體面和自由。
這份恩情,她不能不記。
窗外的風又緊了一些,吹得窗欞發出輕微的聲響。
蘇迪娜猛地睜開眼睛。
不。
她不能坐視不理。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國師將整個西昭拖入毀滅的深淵,也不能讓大安這片給予她新生的土地,因為情報的缺失而遭受重創。
或許,她可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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