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個標記,不屬于淮安任何一家商號。它指向的,是京城。”
京城,戶部尚書胡府。
夜色深沉,書房里卻燈火通明。
胡尚書,這位掌管著大安錢袋子的重臣,此刻正背著手,像一頭困在籠中的老獸,焦躁地來回踱步。
地上,一片名貴瓷器化為齏粉,是他剛剛失手打碎的。
一名心腹管家躬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出,將一封剛剛通過飛鴿送達的密信呈上。
信紙很薄,上面的字跡潦草而驚惶,仿佛寫信之人的手在劇烈顫抖。
胡尚書一把抓過信,只掃了一眼,臉色就變得比窗外的夜色還要陰沉。
“趙克……皇城司……太子殿下……”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名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淮安,翻天了。
周經歷、胖掌柜、李三,那三顆他埋在漕運上的搖錢樹,一夜之間,被人連根拔起。
最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太子殿下”這四個字。
他原以為這只是地方上的小打小小鬧,最多是哪個不開眼的御史想不開,捅了個馬蜂窩。
卻萬萬沒有料到,這把火,竟然是東宮那位病太子親手點的。
“備車。”胡尚書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去工部王大人府上。”
管家不敢多問,領命匆匆退下。
書房里,胡尚書將那封信湊到燭火上,看著它慢慢卷曲,化為一縷黑灰。
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明暗不定,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和煦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懼。
一刻鐘后,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駛出胡府后門,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京城的夜色之中。
工部尚書王府,同樣是書房,氣氛卻更加壓抑。
王尚書的年紀比胡尚書要輕一些,但此刻臉上的愁云卻更重。
漕運的糧船、河道的疏浚,哪一樣離得開他工部點頭?
淮安那條線上的油水,他分到的雖然不如戶部多,卻也足以讓他吃得滿嘴流油。
“胡兄,你可算來了!”王尚書一見胡尚書,立刻迎了上來,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慌什么!”胡尚書呵斥一聲,強作鎮定地坐下,“天還沒塌下來。”
“還沒塌?周經歷他們都折進去了!賬本……賬本肯定也落到了皇城司手里!”王尚書的聲音都在發顫,“那上面……胡兄,你我兩部的往來,可都記著呢!”
胡尚書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滾燙的茶水入喉,卻絲毫無法溫暖他冰涼的五臟六腑。
“記著又如何?”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悶響,“那些都是暗賬,用的都是代號和暗語,外人看得懂嗎?只要我們一口咬定不知道,太子能奈我何?”
“可那是皇城司!”王尚書幾乎要跳起來,“趙克那條瘋狗,什么手段使不出來?周經歷他們能扛得住?”
“扛不住也得扛。”胡尚書的語氣變得狠厲,“這件事,絕不能牽扯到京城,更不能牽扯到我們身上。周經歷他們,必須把所有罪責都扛下來。”
他看向王尚書,壓低了聲音。
“必要的時候,只能斷尾求生。一條尾巴,總比整個人都栽進去要好。”
王尚書聽懂了這弦外之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永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