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迪娜在一名女官的陪同下,走下馬車。她換上了一身尋常人家的衣衫,摘掉了所有華麗的首飾,若不仔細看,很難將她與那位西昭公主聯系起來。
她被引到一間教室的窗外。
窗戶開著,里面傳來孩子們瑯瑯的讀書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教書的先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秀才,正帶著孩子們誦讀《千字文》。
教室里的孩子,大的不過十歲,小的只有五六歲。他們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小臉蛋有黑有白,但一雙雙眼睛都亮晶晶的,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
蘇迪娜靜靜地站在窗外,一動不動。
在西昭,讀書是貴族的特權。像這樣貧苦人家的孩子,從出生起,命運便已注定。男孩長大后要么成為牧民,要么成為士兵,在戰場上消耗生命。女孩則早早嫁人,為生計操勞。
他們從沒有機會,也不可能像這樣,安安穩穩地坐在一起,學習文字,了解天地宇宙的奧秘。
她看到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因為跟不上先生的節奏而急得快要哭出來,旁邊一個稍大些的男孩便湊過去,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教她。
她看到先生在課間,拿出自己帶來的麥芽糖,分給表現最好的幾個孩子,孩子們歡呼雀躍,仿佛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賞賜。
這里沒有森嚴的等級,沒有冰冷的武器,只有知識的傳遞,和最樸素的溫情。
蘇迪…迪娜的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她一直以為,國家的強大在于遼闊的疆域、鋒利的彎刀和剽悍的士兵。可眼前這一幕,卻讓她看到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根植于最底層,潤物細無聲,卻能塑造一個國家未來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女官在她身邊輕聲提醒:“公主,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蘇迪娜這才如夢初醒,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間傳來朗朗讀書聲的教室,轉身默默地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她一不發。
回到四方館后,她破天荒地沒有看書,只是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天邊最后一抹晚霞散去,夜色漸漸籠罩大地。
當天晚上,李知安收到了女官的詳細回報。
“看來,這次參觀對她的觸動很大。”李知安對齊逾說。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齊逾執起她的手,“西昭的鐵騎再強,也踏不碎我們傳承千年的風骨。蘇迪娜是個聰明人,她會想明白的。”
自從民學監一行后,蘇迪娜像是變了個人。
她依舊每日讀書,但不再局限于大安的風土人情,而是開始涉獵農桑、水利、工匠之術等更為務實的書籍。
她寫給東宮的信箋內容也愈發深入,有時會探討一句詩經中的農事,有時會詢問一種工具的改良方法。
李知安看著這些變化,心中了然。
攻心之計,已然初見成效。
這日,北疆的加急信件與邊市的商隊文書一同送抵東宮。
其中一封厚厚的私信,被凌風單獨揀出,恭敬地呈給了李知安。
信封上的字跡蒼勁有力,李知安一眼便認出,是柳慎元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