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逾端坐于棋枰對面,指尖拈著的白玉棋子懸停片刻,穩穩落在天元之位。
“證據鑿鑿,貪墨軍餉,私販鹽引,樁樁動搖國本,觸犯我朝律法。”
他聲音平穩,無波無瀾,如同誦讀刑部卷宗:“兒臣以為自當交三司會審,依律嚴懲。如何定奪,悉聽父皇圣裁。”
落子干脆,無半分猶疑,亦無一絲多余情緒。
皇帝捻須的手略頓,目光如鷹隼般掠過太子沉靜的側臉,最終落回棋局,緩緩頷首。
“嗯,公事公辦,甚好,不過萬事當行得小心,不要被人抓了錯漏,不然……”
一枚黑子落下,無聲截斷白龍氣脈。
齊逾抬眼看向對面的皇帝,淡淡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待太子身影消失在宮門深處,皇帝身邊侍立多年的老太監李德全才躬身上前,輕手輕腳收拾棋具。
收拾的時候,他一邊低笑道:“陛下,太子殿下愈發沉穩了,懂得為君父分憂了。”
皇帝凝視著棋盤上那條被屠戮的白龍,沉默良久。
殿內唯有更漏滴答,聲聲叩擊寂靜,枯瘦的指節最終落在冰冷的黑玉棋子上,輕輕一叩,發出沉悶回響。
“只怕不是分憂,是為私欲。”皇帝的聲音低沉,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洞悉。
“德全啊德全,你伺候朕大半輩子,看人終究還是浮了。”
他目光投向太子離去的方向,深沉的眼底映著窗外漸沉的暮靄:“朕這個兒子,若真如面上這般公事公辦,倒真是簡單了。”
李德全收拾棋子的手猛地一顫,背上瞬間沁出冷汗,再不敢多一字。
殿內重歸死寂,唯余那枚被敲擊過的黑玉棋子,在燭光下幽幽泛著冷硬的光澤,似一顆深埋不安的種子。
棋枰之上,黑白分明,殺機已現,皇室之爭亦如此。
又過幾日,一道圣旨震驚朝野。
吏部尚書周文禮貪墨軍餉、私販鹽引、收受巨賄,樁樁鐵證如山。
圣旨如刀,周文禮判斬立決,三族之內男丁處斬,女眷沒入教坊司,三族之外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歸京。
與之有牽連的一干官員,貶謫的貶謫,流放的流放,朝堂為之一肅。
更致命的是,風聞奏事的幾個御史并未放過蛛絲馬跡。
一封密奏悄然遞至御前,提及周夫人曾與趙侍郎新娶的夫人李憐音過從甚密,李憐音更在自家鋪子中多次以周夫人之名炫耀。
雖未明指趙彥之參與貪墨,但“攀附權貴”、“內眷妄議朝臣”的帽子已結結實實扣下。
朝會上,便有與趙彥之不睦的官員出列,語帶譏諷。
“趙侍郎新夫人好手段,結交往日周夫人,想必是為侍郎大人鋪就青云之路?可惜啊,這青云梯還沒搭穩,地基先塌了。”
哄笑聲中,趙彥之立于階下,如芒在背。
官袍下的里衣瞬間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在脊背上。
原本一切都還是好好的,怎的周文禮突然就被查抄了,一點風聲都沒有。
盡管心中有氣,在這些朝臣面前他也不敢多,袖中的拳頭捏得死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下朝回府,怒濤在趙彥之胸中翻涌,幾乎要沖破理智,直想沖進趙府內院問問李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