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夢里是冬日,萬物凋零。殘陽沉于云后,寒風吹卷,殘枝覆滿白霜。
陳宴孑然一人,踩著碎石凍土走進了山洞里。
寒氣撲面而來,冷意點滴細密地滲入骨血中,頃刻間就能讓人凍僵。
原是因為這山洞里,放著大堆大堆的冰塊。
山洞正中央放著一個偌大的冰棺,因為保存得當,棺中的遺體栩栩如生。
“還是不一樣。”陳宴伏在冰棺上,看著里邊的人,“太瘦了。”
妝容可以蓋住青白灰敗的臉色,但是過分消瘦的身體卻無法豐盈起來,所以和陳宴記憶中她本該是的模樣判若兩人。
陳宴伸手,輕輕撫了撫那張僵硬冰涼的臉。
“你的臨終遺愿,我沒能完成。”他說,“你讓我把你的骨灰揚了,可是我連燒都沒燒。”
“反正我這輩子讓你不如意的事做了那么多,多這一件也無妨。”
陳宴席地而坐,單手撐著下巴,就這么和棺中的人聊了起來。
“快要過年了。等過完年,我就三十三歲了,不過你還是二十七歲。”
“等我八十歲時,你還是二十七歲。”
他的話題極具跳躍性:“你知道我昨日剛從那里回來嗎?大晟,我出使了一趟大晟,想不到吧?”
“我就是特意去見蕭懸光的。”
“哦對,應該叫他燕云辭,大晟的乾文帝。”
“他真的是個好皇帝啊,百姓眼中的圣主明君。把大晟治理得國富力強,海晏河清,嘖。”
“哦對,他和他的皇后也是一段佳話。伉儷情深,人人稱頌。”
“我還見到了他的兩個孩子。”
“聽到了嗎霏霏,你的懸光和別人成親生子了,他根本不記得你了。”
“他不像我,我只有你。”
“我給他講了我們的故事。我說我有一個陪了我十一年的人,他還祝賀我,恭喜我。”陳宴說著,笑出了聲,“你說如果讓他知道,這個人就是前世他看得比命都重的阿姐,他會不會瘋了?”
“我臨走前給他留了一封信,里邊寫了我們前世的故事,不知道他會不會看,也不知道他看了會不會相信,能不能想起來。”
“你說他要是想起來,他得多痛苦啊?一想到他的痛苦,我就很高興。”
陳宴笑著笑著,灌了一口冷氣,就開始咳,咳得撕心裂肺,咳得嘴角溢出血絲,被他眼也不眨地隨便抹掉。
“你說讓我們做賢臣明君,我沒做賢臣,他憑什么做明君?”陳宴皺眉,很是不滿地說,“明明不記得你了,還能完成你的囑托,憑什么?”
“不過我還是覺得我贏了,因為我擁有了一個完整的你,從身到心,只歸我。”
他俯身,在她冰涼的唇上吻了一下,笑得志得意滿:“你是我一個人的。”
陳宴醒來時,周身依然被那種鉆入心底的冷意環繞,讓他四肢僵硬、齒關發寒,心跳如擂鼓。
他立刻摸向葉緋霜的臉,是溫熱的、紅潤的、鮮活的。
陳宴抱住她,她的身體也是柔軟的。
陳宴長長舒了口氣,這么抱著她、感受著她溫熱的呼吸,他才終于慢慢從那個冰冷的夢境中緩過來。
可是夢中的痛苦蔓延到了現實,他覺得有一只手撕開了他的胸口,探進去,攥住了他的心臟,發狠地蹂躪。
這種痛感傳遍全身,讓他幾乎承受不住。
一想到她那么年輕就死了,他就難受得肝膽俱裂。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了葉緋霜的聲音:
“陳宴,你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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