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城的夜幕再次降臨,將白日的喧囂逐漸吞沒。位于市中心的“凝時光廊”藝術館,在經歷了前一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意識交鋒后,似乎重歸了往日的寧靜與莊嚴。華燈初上,藝術館輪廓在夜色中顯得靜謐而孤獨,仿佛昨日的波瀾從未發生。
然而,在這份表面的平靜之下,暗流仍在悄然涌動。
基石廳秘密基地內,燈光柔和,只有儀器運轉的低微嗡鳴聲。紀憐淮盤膝坐在靜室中央,雙目微闔,呼吸悠長。她的意識沉入丹田,內視著那枚懸浮的玄珠。與“守夜人”秦先生執念的溝通,以及最終接納那份承載著城市百年滄桑與藝術掙扎的珍貴記憶碎片,對她的精神力是一次巨大的洗禮和提升。此刻,玄珠的光芒不再僅僅是幽稷沉睡帶來的清冷幽光,更融入了一種厚重、斑駁的色彩,仿佛無數歷史瞬間的沉淀。她對“記憶”能量的感知和掌控,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層次。那些涌入的碎片不再是負擔,而是化作了她共情力延伸的觸角,讓她對這座城市的情感脈絡有了更深刻、更立體的理解。
郁堯推門進來,腳步放得極輕。他看到紀憐淮周身氣息平穩,臉色紅潤,眼中閃過一絲安心。他沒有打擾她的調息,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直到紀憐淮緩緩睜開眼,眸中清光流轉,比以往更加深邃。
“感覺如何?”郁堯的聲音低沉溫和,遞上一杯溫水。
“很好。”紀憐淮接過水杯,指尖感受到恰到好處的溫暖,她微微一笑,“那些記憶……很沉重,但也很清晰。它們讓我看到了這座城市另一面的呼吸。”她頓了頓,看向郁堯,“秦先生那邊……”
“藝術館已經恢復正常。”郁堯在她身邊坐下,“林星瀾今天一早就帶著團隊進駐了,按照‘契約’,開始系統性地記錄和研究那些藏品。秦館長雖然依舊沉默寡,但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提供了不少珍貴的內部資料。表面上看,事件已經平息。”
紀憐淮點了點頭,但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平息了嗎?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秦先生的執念消散了,記憶回廊也恢復了平靜,但那個地方,作為鏡像都市的一個薄弱點,真的會就此安穩下去嗎?而且,我們在回廊深處看到的那段關于墨淵的記憶……”
提到墨淵,郁堯的神色也凝重起來:“王越澤正在全力分析你帶回來的那段記憶碎片。雖然只是旁觀視角,但里面包含的操作指令片段和墨淵的態度,是證明他早有預謀背叛琉璃的關鍵證據之一。更重要的是,它提示我們,墨淵對意識數據的轉移和隱藏,有著周密的計劃和隱蔽的渠道。那個‘未知的私人服務器’至今下落不明。”
正說著,王越澤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傳來,帶著一絲急促:“老紀,老郁,你們最好過來一下!藝術館那邊……好像又出狀況了!”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起身趕往中央控制室。
控制室內,王越澤正緊盯著數塊光屏,上面顯示著藝術館周邊的實時監控畫面以及各種能量讀數曲線。其中一塊屏幕上,代表藝術館建筑的能量波動圖譜,正在呈現一種不規則的、低頻率的擾動,雖然幅度不大,但持續存在,與周圍環境的平穩基線形成了鮮明對比。
“怎么回事?”郁堯沉聲問道。
“從今天傍晚開始,”王越澤指著那條輕微波動的曲線,“藝術館內部的背景能量場就出現了這種持續的、低水平的‘漣漪’。不是之前那種強烈的意識爆發,更像是一種……余震?或者是什么東西在‘呼吸’?而且,你們看這個——”
他切換畫面,調出了一段藝術館內部公共區域的監控錄像。時間是半小時前,畫面中,一名穿著保潔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擦拭展柜。突然,他毫無征兆地停頓了一下,手中的抹布掉落在地,他本人則眼神空洞地站在原地,約莫兩三秒后,才猛地回過神,茫然地撿起抹布,繼續工作,仿佛剛才的失神從未發生。
“類似這樣的短暫失神現象,今晚在不同崗位的工作人員身上,零星發生了四五起。”王越澤放大能量波動曲線對應的時間點,“每次發生,能量場就會出現一次微弱的峰值。”
紀憐淮凝視著屏幕,她的共情力能隱約感受到,從藝術館方向傳來一種極其微弱的、如同弦音余韻般的悲傷共鳴。那不是攻擊性的意識,更像是……大量情緒記憶沉淀物被擾動后,自然散發出的“場效應”。
“是記憶回廊的殘留影響。”紀憐淮判斷道,“秦先生的執念是鎮守回廊的關鍵,現在執念消散,回廊本身蘊含的龐大記憶能量失去了最強的約束,雖然不再具有主動攻擊性,但其自然散逸的波動,對于敏感或精神疲憊的普通人,仍然可能造成短暫的意識干擾。”
“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被移開,周圍的鐵屑還會因為殘留磁性而微微顫動?”王越澤嘗試用科學比喻理解。
“可以這么理解。”紀憐淮點頭,“但這種波動應該會隨著時間逐漸衰減。除非……”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疑慮,“除非有新的外力介入,持續擾動這片剛剛平靜下來的‘記憶之海’。”
就在這時,王越澤面前的通訊臺發出了緊急通訊請求的提示音,來電顯示是林星瀾。
接通后,林星瀾的聲音傳來,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和一絲恐懼:“憐淮,郁先生,王先生!藝術館這邊出事了!我們團隊的一名實習生,蘇茜,她……她昏倒了!情況很不對勁!”
“怎么回事?慢慢說。”郁堯冷靜地安撫道。
“就在剛才,大概十五分鐘前。”林星瀾語速很快,“蘇茜負責在‘回廊’展廳做初步的資料整理工作。當時展廳里只有她一個人。我聽其他工作人員說,聽到展廳里傳來一聲驚叫,跑過去一看,蘇茜已經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我們立刻叫了救護車,但……但她的樣子很奇怪,像是睡著了,但臉色蒼白,呼吸微弱,而且……而且她的手指一直緊緊攥著胸口,嘴里反復無聲地念叨著幾個字,像是……‘畫……活了……手……蒼白的手……’”
畫活了?蒼白的手?
紀憐淮的心猛地一沉。這絕不是普通的昏倒或能量場殘留影響!這癥狀,與之前那些被“記憶回廊”幻象所傷的人的描述,有相似之處,但更加具體、更加詭異!
“你們現在在哪里?蘇茜情況怎么樣?”紀憐淮立即問道。
“我們在藝術館的休息室,救護車剛到,正在對蘇茜進行初步檢查。秦館長也來了,他臉色非常難看。”林星瀾的聲音帶著顫抖,“憐淮,我害怕……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回廊’里的東西,又出來了?”
“穩住,星瀾。”紀憐淮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們馬上過去。在醫生得出明確結論前,不要讓任何人再靠近‘回廊’展廳。”
結束通訊,控制室內的氣氛瞬間緊繃。
“不是殘留波動!”王越澤指著屏幕,只見藝術館的能量讀數在蘇茜昏倒的時間點,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短暫的尖峰,隨后才恢復到之前的低水平擾動狀態,“有東西被激活了!目標明確!”
郁堯立刻下令:“啟動應急響應。憐淮,我們立刻去藝術館。越澤,遠程監控全力運轉,掃描藝術館及周邊所有異常信號,特別是與之前墨淵記憶碎片中能量特征相符的波動!聯系醫療組,準備接收并全面檢查蘇茜。”
紀憐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冽。她剛剛幫助平息了秦先生的執念,安撫了記憶回廊,轉眼間就有人再次受害。這絕不是巧合。無論是記憶回廊本身的不穩定,還是真的有“新的外力”介入,她都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
很快,紀憐淮和郁堯乘車抵達“凝時光廊”藝術館。夜色中的藝術館比白天更顯肅穆,救護車的頂燈在門前閃爍,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林星瀾和秦泊遠館長正站在門口,臉色凝重。
秦泊遠看到紀憐淮,眼神復雜,有感激,有疲憊,更深的是一種無力與擔憂。“紀小姐,郁先生……抱歉,又讓你們費心了。”他聲音沙啞,“蘇茜那孩子……是我疏忽了,我以為……已經沒事了。”
“秦館長,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紀憐淮安撫道,“我們先去看看蘇茜的情況。”
救護人員正準備將蘇茜抬上擔架。女孩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而急促,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最詭異的是,她的右手緊緊攥成拳,抵在心口,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仿佛在抵抗某種無形的恐懼。即便在昏迷中,她的嘴唇仍無聲地翕動著,依稀可辨是“手……蒼白的手……”
紀憐淮走近,將共情力凝聚于指尖,輕輕觸碰蘇茜的額頭。一瞬間,她感受到一股極其冰冷、充滿絕望與窒息感的意識殘留!那感覺,就像是被一只來自深淵的、毫無血色的手扼住了喉嚨!同時,一段破碎、混亂的畫面閃過她的感知:一只蒼白、指節分明的手,從一幅陰暗的畫作中緩緩伸出,指尖滴落著暗色的液體……
這絕不是記憶回廊中那些歷史悲傷的共鳴!這是一種更加具體、更加邪惡的主動攻擊!
紀憐淮收回手,臉色凝重:“她確實受到了強烈的意識沖擊。殘留的能量特征……很陌生,帶著一種冰冷的惡意。和秦先生守護的記憶回廊性質完全不同。”
秦泊遠聞,身體微微一晃,臉上血色盡失:“不……不一樣?難道……藝術館里……還有別的……”
就在這時,王越澤的緊急通訊接了進來,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峻:“老紀!老郁!重大發現!你們絕對猜不到!我在掃描藝術館能量殘留時,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但絕對沒錯的……墨淵技術體系的能量簽名!雖然經過了高度偽裝和混雜,但核心編碼邏輯與我們在超算中心、還有老紀你帶回來的記憶碎片里的特征吻合!”
墨淵?!
這個消息如同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
“這怎么可能?”郁堯眉頭緊鎖,“墨淵的觸角怎么會伸到這里?目標是記憶回廊?”
“恐怕……是的。”王越澤快速分析著數據,“信號源指向‘回廊’展廳,而且時間點與蘇茜昏迷事件高度重合。我推測,有兩種可能:一,墨淵早就知道藝術館是鏡像都市的薄弱點,一直在暗中窺探,秦先生執念消散后,他趁虛而入,試圖利用或控制記憶回廊;二,他原本的目標可能就是記憶回廊深處封存的某些重要記憶(比如與他過去罪行相關的),之前被秦先生阻擋,現在障礙消失,他開始了行動。蘇茜,可能是不幸撞破了他某種試探或儀式的新受害者!”
紀憐淮回想起在記憶回廊深處看到的那段墨淵轉移琉璃數據的片段。那段記憶為何會封存在那里?是偶然流入,還是……被某種力量有意保存下來的證據?墨淵現在是想取回它,還是想徹底銷毀它?
“蘇茜看到的‘蒼白的手’……”林星瀾聲音顫抖,“會不會就是……墨淵的手段?”
“很可能是一種意識層面的攻擊顯化。”紀憐淮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刻封鎖‘回廊’展廳,進行徹底檢查。墨淵既然出手,絕不會只是讓一個實習生昏迷這么簡單。”
秦泊遠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情緒:“我立刻安排清場,封閉整個藝術館。需要我做什么,盡管吩咐。”這位老館長此刻展現出了驚人的決斷力,為了守護藝術館和里面的一切,他必須再次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