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工地!人山人海!
磚頭瓦片堆成了山!
房子蓋得,快得邪乎!
好多墻都砌好了,正上梁呢!
有力氣,肯賣命,簽了那安家立業功德契,以后完工了就能穿上藍褂子,掛上銅牌子,還能分那樣的房子!
還說頓頓有稠粥,月月發工錢!”
“藍褂子、銅牌子、分房子?”破廟里的竊竊私語聲瞬間大了起來,如同無數只蜜蜂發出的嗡鳴聲。
災民們麻木的眼神被重新點燃,絕望的臉最終被渴望替代。
青磚白瓦的暖窩,頓頓飽飯,月月工錢,對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他們,就是仙境!
“那契約是賣身契嗎?”有人怯生生問。
“賣身契?”年輕人嗤笑一聲,帶著鄙夷,“人家那叫安家立業功德契!
按了手印,簽了名,未來就是領航者公司的正式員工!
跟城里工廠工人一樣!
干活拿錢!守規矩就行!
林縣長說了,簽了契約,守章程,盡忠職守的,不管以前是哪的人,以后都是林家村人!血脈相連!”
血脈相連!林家村人!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在破廟里每一個災民心中炸響!
林家村分糧分油、新村分房、工人體面領錢的傳聞,以前如同隔世夢話,此刻在青磚白瓦暖窩和血脈相連的沖擊下,變得無比真實誘人!
“俺…俺有力氣!俺去!”
“帶上俺!俺會泥瓦活!”
“還有俺婆娘和孩子!俺們一家子都能干活!只要給個暖窩,給口飽飯!”
“林家村硯哥兒,小神農爺,”抱著嬰兒的婦人,緊緊摟著孩子,喃喃念著,眼中全是虔誠的希冀。
她低頭親了親孩子滾燙的額頭,聲音雖弱卻堅定:
“兒啊,娘帶你去潞城!去林家村!
咱也去按手印!
咱也要那青磚白瓦,流水桑樹的暖窩!”
一股洪流,開始在這群最絕望的災民心底瘋狂滋生、奔涌。
潞城,林家村,領航者公司,林硯。
這些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吸引越來越多的災民的目光。
通往長治縣城的各條道路,開始被一股股堅定的人流注滿。
起初只是三三兩兩,如同涓涓細流。
年輕力壯的漢子,眼中燃燒孤注一擲的火焰,朝長治縣城挪動。
很快,細流開始匯聚。
扶老攜幼的身影出現了。
白發老者拄著樹枝拐杖,顫巍巍卻死死盯著前方。
面黃肌瘦的婦人背著嬰孩,牽著打晃的孩子。
更多是一家幾口,相互攙扶,沉默跋涉。
襤褸衣衫難以蔽體,赤腳踩在碎石路上,留下斑駁血痕和泥土,卻無人停歇。
人流越匯越粗,形成一股股洪流。
沒有喧囂口號,只有粗重喘息、壓抑咳嗽、孩子虛弱的啼哭,以及無數赤腳破草鞋踩在土路上的沙沙聲。
這聲音匯聚,隱隱形成低沉的、令人心悸的轟鳴,如同大地深處壓抑太久終于奔涌的心跳!
“去潞城!按手印!領藍褂子!住青磚房!”成了支撐每一步的唯一信念。
路旁枯草被踩倒,田埂被踏平。
偶爾路過的本地村民或小地主,看到這望不到頭的襤褸洪流,駭然變色,慌忙避讓,眼中驚懼不解。
有人低語:“瘋了,都瘋了,真信那青磚白瓦是給他們的?”
洪流中無人理會。
眼睛只盯著前方,盯著長治縣城。
饑餓和疲憊啃噬體力。
有人走著走著,一頭栽倒路旁,再也爬不起來。
旁邊的人麻木繞過,或相識的發出壓抑悲鳴,卻是無力停下掩埋。
倒下的人,很快被后來者無聲淹沒。
死亡的陰影未能阻擋腳步,反而像殘酷的篩選,讓活下來的人腳步更沉重,眼神更兇狠堅定。
那是被逼到懸崖邊、退一步即深淵、只能向前縱身一躍的決絕!
“娘,俺走不動了。”被婦人攥著手的小女孩,腳底磨出血泡,小臉煞白帶哭腔。
婦人猛地停下,蹲身,粗糙手掌胡亂抹去女兒臉上淚水泥土,聲音嘶啞帶著狠勁:
“妮兒,忍著!
再忍忍!看見沒?
前面!過了那個坡,就是長治地界了!
到了那兒,就有白面饃饃!有暖和的炕!有不怕風吹雨打的青磚房!
咱娘倆就能活命了!”
她不由分說,一把將女兒背到瘦骨嶙峋的背上,咬著牙,邁開灌鉛般的腿,再次匯入那沉默向前的人流。
類似的場景,在這條漫長殘酷的路上,不斷上演。
希望,是支撐他們燃燒最后生命能量的唯一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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