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大槐樹林。
碗口粗的老槐樹虬枝盤結,濃蔭蔽日,將初夏的暑氣隔開幾分。
林間空地上,新伐出的木樁還散發著松脂與泥土混合的腥氣。
這里,便是蘇承勇為那新募的三千治安隊選定的營盤。
蘇承勇一身筆挺的黑色警官制服,沒戴帽子,寸頭精悍,叉腰站在臨時壘起的高臺上。
他身后,是林大虎和他那支沉默如鐵的尖刀小隊。十個人,清一色草綠色的新軍裝,站姿如標槍,眼神銳利得能刮下樹皮。
他們往那兒一站,喧鬧的新兵們便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浪。
臺下,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
多是青壯漢子,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眼神里殘留著逃荒的惶恐,又帶著一絲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
這些人,全部是前些日子在動員大會上簽了契約的災民。
蘇承勇挑人,就認一個“根腳”,有契約在冊,家世清白,身強力壯能吃苦。
災荒年月,這樣的人,最是珍惜來之不易的飯碗,也最是聽話。
“都聽真了!”蘇承勇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過林間的風聲鳥鳴,清晰地鉆進每個人耳朵里。“從今兒起,你們不再是流民,也不是扛石頭的苦力!你們,是晉城警察局新設的‘治安大隊’!吃官糧,穿制服,手里拿家伙,肩上扛的是保境安民的擔子!”
他目光如電,掃過人群:
“老子蘇承勇,就是你們的總隊長!我身后這幾位,是林大虎隊長和他手下‘尖刀小隊’的兄弟!從今往后三個月,你們歸他們管!他們的話,就是軍令!軍令如山!聽明白沒有?!”
“明白!”臺下響起稀稀拉拉、參差不齊的回應,帶著猶豫和茫然。
“沒吃飯嗎?!”蘇承勇猛地一聲暴喝,如同炸雷,震得樹葉簌簌作響,“老子再問一遍!聽明白沒有?!”
“明白!”這一次,吼聲匯聚成一股洪流,帶著點被驚嚇后的拼勁,在林間回蕩。
“很好!”蘇承勇滿意地點點頭,那股子江湖豪氣又回來了幾分,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丑話說前頭!我蘇三爺的兵,不好當!林大虎兄弟的手段,你們很快就能領教。
但老子也跟你們保證!只要聽話,肯賣力氣,訓練過關,吃飽飯,穿暖衣,月底還有響當當的銀角子揣兜里!比你們在土里刨食強百倍!
家里有困難的,只要查實了,隊里管不起大魚大肉,但安家費、撫恤金,一分不少!這是我蘇三爺親口立的規矩!”
這番話,樸實,甚至有點糙,卻句句砸在臺下這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漢子心坎上。吃飽、穿暖、有餉銀、安家!這八個字,比什么忠君報國的大道理都管用。許多人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腰桿也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現在!”蘇承勇大手一揮,指向林虎,“交給你們了!”
他利落地跳下高臺,把舞臺徹底讓給了林大虎。
林大虎上前一步,依舊面無表情。他甚至沒看臺下那三千雙眼睛,只是對著自己身后那九個“尖刀”隊員,從牙縫里冷冷地迸出一個字:
“練!”
這一個字,像冰錐子扎進空氣里。
“尖刀”隊員如離弦之箭,瞬間撲入新兵人群。
沒有口令,沒有廢話,只有最直接的肢體動作和冷硬的呵斥:
“你!站直了!腰是豆腐做的嗎?”
“看什么看?地上有金子?抬頭!目視前方!”
“排頭!出列!站到那棵歪脖子槐樹下!其他人,以他為基準,前后左右一臂距離,散開!快!磨蹭什么!”
“站不好?那就站著!站到太陽下山!站到你能把腰桿挺成根鐵棍!”
動作慢的,被粗暴地拉扯到位;姿勢歪斜的,被硬生生掰正;眼神飄忽的,立刻招來一聲能刺穿耳膜的呵斥。
整個槐樹林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充滿壓迫感的訓練場。
新兵們像一群被驅趕的羔羊,笨拙而慌亂地執行著命令,汗水很快浸透了破舊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