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澈兒來…”
這四個字仿佛一道無聲的旨意,穿過乾清宮的座座宮殿,釘入云芷耳中。
傳話的太監趴在地上,身體抖得跟篩子似的。
皇帝醒了。
他不要太子,他不理皇后,他只要她的澈兒。
她比誰都清楚,這看似是生機,實則是把母子倆推到了皇后與蕭墨寒的刀尖前。
唯一能借力的,只有她的丈夫,當朝太子蕭瞻。
那個當年在御花園驚鴻一瞥,就對她情根深種的男人,為了求娶她,曾在云府外淋了一夜冷雨,任憑雨水打濕衣袍也不肯走。
還親手為她畫過一幅《月下芷蘭圖》,筆尖細細勾著蘭草的紋路,圖旁題字寫著“世間唯一能安我心的人”,說這話時,他眼底的光比畫里的月色還要亮。
可如今,這份情意,能不能護得住她和云家?
她讓青禾先帶蕭澈回偏殿候著,自己則提著裙擺快步往東宮書房去。
殿內燭火搖曳,蕭瞻正對著一幅輿圖皺眉,手指反復在邊境的標記上摩挲,指腹都蹭得發紅,卻始終沒理出半點頭緒——他本就不是有決斷力的人,遇上這朝局動蕩,更顯局促。
見她進來,他緊繃的眉峰先松了松,起身想迎,腳步剛動又頓住,語氣里仍帶著幾分不自覺的軟意:“芷兒怎么來了?外頭風涼,特意讓小廚房溫了你愛喝的姜棗茶,剛讓小太監端去偏殿了,還沒涼透,你快坐下歇會兒,喝口暖暖身子。。”
云芷攥緊了袖角,將驕傲壓到最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殿下,臣妾求您。”
云家與蕭墨寒本無過節,可當年貴妃娘娘(蕭墨寒生母)在后宮時,曾因瑣事與我母親有過口角,這事本是后宮女子間的小摩擦,如今卻被人翻出來嚼舌根。
蕭墨寒是陛下親封的攝政王,又是貴妃所出,身份尊貴,他回京若借著這點舊事發難,云家哪里扛得住啊!
澈兒剛被父皇傳召,我們已是眾矢之的,若云家再出事,臣妾與澈兒……往后在這宮里,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她抬眼望他,眼底的慌亂與依賴,正是當年讓蕭瞻心動的模樣,連說話時微微泛紅的眼尾,都和初見時一樣。
蕭瞻的眼神晃了晃,喉結動了動,伸手想握她的手,指尖剛碰到她的袖口,又猛地縮了回去。
他想起今早皇后召他去鳳儀宮,話里話外都是“太子當以大局為重,莫被兒女情長絆住”,又想起兵部尚書遞來的密報,說蕭墨寒的親兵已在京郊集結,他剛要出口的“我護你”,又咽了回去,語氣漸漸冷硬:“芷兒,你……你該清楚眼下局勢。
“父皇身體不好,其他皇子在暗中拉攏朝臣,我的太子之位還沒坐穩。”
“蕭墨寒手握幾十萬北地兵權,我若為了云家與他撕破臉,萬一他倒向其他皇子,咱們東宮、咱們澈兒,就全完了啊!”
他說得急切,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腰間的玉帶,指節發白,像在為自己辯解,又像在強迫自己認清“現實”。
“可那是我的家族!是澈兒的外祖家!”
云芷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往前邁了一步,“臣妾不求您與蕭墨寒為敵,只求您一句承諾——若云家真遭難,東宮能悄悄遞個消息,或是在皇上面前替云家說句公道話,別讓我們母子眼睜睜看著親人受難,這難道也不行嗎?”
蕭瞻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閃著她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案角的雕花,把那處木紋都摳得模糊:“承諾……承諾哪有那么容易?”
你父親當年的事本就有爭議,蕭墨寒盯著這么久,我若插手,豈不是落人口實,說我偏袒外戚?再說,你是太子妃,該以東宮、以我未來的江山為重,總揪著娘家不放,傳到御史耳里,又要參我治家不嚴了。”
他話說得硬,可眼底的猶豫藏不住——他不是不愛云芷,只是在權勢的重壓下,中庸的他最先想到的,永遠是“別出錯”,是自保。
他甚至不敢多看云芷的眼睛,怕看到她的失望,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心軟,壞了這“穩妥”的打算。
他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在云芷心上。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當年為了娶她,能在雨里固執等待的癡情是真的,可這份癡情,早已被太子之位的重量壓得變了形,只剩下左右搖擺的懦弱。
“所以,殿下是打算看著云家覆滅,看著臣妾與澈兒孤立無援,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