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老太都高壽,她回來的時候都是八十多。此時,一個五十七,一個五十二吧。原來母親五十出頭的時候保養得還不錯。
大哥、二哥都結婚有孩子了,她既然在工作肯定不能在家白吃白喝。那要遭嫂子嫌棄的。每月發了工資便會交生活費。
他們一家三口交五十,她交二十。只管吃飯是夠的。
這會兒的肉三塊錢一斤,小菜門口母親種得有。他們一家都是有供應糧的,去糧站買三毛一斤。
黎夏還剩下十張大團結,這就是她的啟動資本了。
她進自己屋翻箱倒柜找了找,確實再沒有錢了。順便看了下衣柜,身上的西裝套裝以后世的眼光看來土得掉渣,但此刻算是她最時髦的衣服。不用換了!
這個房間其實是父母的大房間隔出來的七八個平方,窗子都沒有。大白天都要拉電燈。
就這,兩個嫂子還都等著她出嫁,好把孩子塞進來呢。
她走到廚房,母親遞給她一碗豆漿,“又找啥?”
“找錢。”
母親一臉好笑,“你還能有錢剩下?”
黎夏喝了一口純正的豆漿,真是香醇啊。
“媽,你想掙錢不?”
母親瞥她一眼,“我手心向上跟你老漢兒要錢用。你說我想不想自己掙錢?”
母親是農村戶口,后來轉成居民戶口也去紙廠上過班。但他們家沒有爺爺、奶奶,沒人照看他們兄妹。不得已,她又回來做了全職主婦
。
“我給你個掙錢機會啊。”
母親搖搖頭,“我都五十了。
“我要擺個煙攤子。我上班的時候你幫我看攤子。我一天給你一塊錢。”
母親看看外頭的地壩,“你要在家門口擺煙攤,你老漢兒肯定不會答應的。”
黎夏笑,“他都退休了,還何必把面子看那么重?門口這么大的人流量。除了上下班的工人,還有趕集的農民,肯定很好賣。反正我貨都進了,他總不能掀我的攤子。”
如今鎮上還沒有修農貿市場,買菜都是在前頭七八百米處拐彎的那條街,肉市場也在那附近。
農民趕集都是走她家門口這條水泥路。后來農貿市場修到車站那邊。這邊變成老街,才慢慢人很少的。這條路變得坑坑洼洼的也沒人管。
老頭至少會允許她把進的貨賣完的。經過六零年的人,不興糟蹋東西。
最多就上下班高峰期他覺得沒面子不出去檐坎上坐。反正后面他自己還不是擺了個煙攤。
不過那會兒大家伙都下崗了,手里沒幾個錢,生意不大好。
現在不同啊,大家手上都是有錢的,買包煙抽還是舍得的。
她老頭在廠里人緣還是不錯的。他們三兄妹都在廠里干。一樣的價格,別人多半買她的啊。
母親猶豫了一番,“你自己搞定你老漢兒。他回來看到了罵你,我不管的。我只負責幫你看攤子。”
“好!那我去進貨了。”
黎夏圍上圍巾、戴上毛線手套,進屋推上自己新買的鳳凰牌女士自行車就往外走。二百多塊錢一輛,她可是每月攢下五十塊才買到的。
還不敢攢在自己手里,是發了工資就交五十給老頭,請他保管。說明是自己要買自行車的錢。
這在當下依然算個大件,所以老頭也很支持她買。反正怎么都比被她買喇叭褲、燙頭發、吃零嘴造掉了強。
上個月買的時候他同自己一道去的供銷社,精挑細選。
黎夏蹬著自行車上街。對面房子閣樓的地方還有‘毛主席萬歲’的暗紅色舊標語。再外頭就是流經全鎮的大河,偶爾蹬過房子空隙時可以看到。
河對面是山,山清水秀的。
可是有什么用?上輩子下崗以后這一片吃供應糧的人都受窮,再好的景致也沒心思看。
鎮上的居民大多都固守著所謂的‘鐵飯碗’,沒有改變的心思。改革開放十二年了,鄉下不少私人開始做茶葉生意,鎮上還是一成不變。
所以時代的大浪臨頭,全被打懵了。
自行車蹬過了幾百米,到大黃角樹就該轉彎上坡了。
黎夏要去大雜貨鋪進貨。一百塊錢也能拿到批發價了,就賺這個差價。
她現在還沒想好要做什么才能改變全家人受窮的命運。而且她手頭只有這一百塊錢。
老頭存得有點小錢,一兩千是有的。但絕對不會借給她做小生意。有他管著,她暫時連停薪留職都不敢辦。
大哥、二哥可能有點錢,但多半都在嫂子手里。還是不要打他們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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