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低沉的聲音忽而顫抖:“母后……”
連你也將我拋下了。
昭武郡主府。
本是夜半三更,許靖央正安眠。
忽而聽得鐘聲悶響,她于黑暗中豁然睜開鳳眸。
她聽著那鐘聲,一下……兩下……
一共七聲。
皇上駕崩是九聲,那么七聲是……皇后。
許靖央馬上坐了起來,與此同時,門口人影晃動,竹影舉著燭臺匆匆趕來。
“大小姐,皇后娘娘薨了!”
七月初,皇后的喪儀置辦在鳳儀宮內。
許靖央進宮悼念時,恰逢漫天飄搖的雨絲和落葉。
往日金碧輝煌,象征著中宮尊榮的宮殿,此刻已被一片刺目的素白所籠罩。
長長的白幡從檐角垂落,在微濕的風中無聲搖曳。
靈堂就設在大殿之內。
尚未踏入,許靖央就聽見,僧人的念經木魚聲中,夾雜著女眷們壓抑低落的哭聲。
一走進去,香燭紙錢的氣息撲面而來,濃郁得幾乎化不開。
正中央懸掛著巨大的“奠”字,皇后的靈位安靜地置于其后,前面是堆積如山的祭品和長明燈跳動的火焰。
一群披著袈裟的和尚閉目盤坐,妃嬪們依照位份跪坐在兩側,手中帕子大多按在眼下,發出細細的嗚咽。
那哭聲里有真切的悲傷,也有流于形式的應景,真真假假,反正都混雜在了這片哀聲里。
許靖央目光掃過,看到陳明月正與蔣賢妃一起,在宮務司女官的協助下處理著喪儀瑣事。
今日陳明月穿著一身素服,臉上毫無血色,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青黑。
見到許靖央,陳明月強撐著走過來,未語淚先流,她哽咽著低聲道:“昭武王,您來了……王爺他,一直跪在靈前,任誰勸都不肯起來,水米未進。”
“方才我好不容易勸動他去了偏殿,本想讓他歇息片刻,可他……他偏要親手為娘娘折元寶,誰也不理,誰也不聽……”
她的話語里充滿了無助與心疼。
許靖央心中沉沉一嘆:“這個時候,換做是誰,心里都不會好受。”
“讓他做些事,或許比干坐著,心里更能有個寄托。”
陳明月聞,用帕子掩住嘴,淚水落得更兇,只是點頭,已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許靖央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撫,隨后緩步走向靈堂中央。
她接過內侍恭敬遞來的三炷香,在燭火上引燃,青煙裊裊升起。
她抬頭,凝視著那塊代表著一個女子一生的金纏絲木牌位。
上面寫著——
慧孝文皇后陸氏。
原來,生前那般尊貴,母儀天下的女人,最終留在這世上的,也不過是這冰冷牌位上的一個姓氏。
史官筆下,大約也只會留下某氏,某年某月某日薨,寥寥數語,概括一生。
她曾經的喜怒哀樂,她的賢惠與隱忍,她深藏于心的遺憾與牽掛,都隨著這縷青煙,消散在這豪華卻寂寥的宮殿里,什么也留不下來。
許靖央在心底沉默了片刻。
最終,她恭敬地俯身,鄭重地三鞠躬,然后將香穩穩地插入香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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